英雄大廳里安靜了幾秒,所有人都在思考這句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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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巴沒有說話,但他看著泰爾斯,難掩面上的震驚。
代價。
難道這個男孩……
不,他怎么會知道,他怎么會了解……
就連這些在權力里浸淫了一輩子的大公們都看不到的事情……
黑沙大公的手再次不自覺地收緊。
“你們究竟在說什么?”特盧迪達死死咬著牙齒,眼神在倫巴和萊科之間來回逡巡:“什么變革,什么代價?”
泰爾斯低下頭,看著被他甩出手,靜靜躺在地上的jc匕首。
他的眼神飄向遠方。
他的老師,基爾伯特卡索的親筆信件,突然出現在腦海里。
埃克斯特的政治體制……迥然而異……努恩王在國王的身份之外……更是龍霄城的一地大公……埃克斯特的利益與沃爾頓的利益于他而言截然不同……
原來如此。
你說的不僅僅是努恩王,更是每一個大公家族。
埃克斯特王國的利益,與大公們本身的利益截然不同。
感謝你,基爾伯特。
我懂了。
泰爾斯目光如炬,一一掃過大公們身上的家族徽記,淡淡地出聲:
“銀鎖鏈的萊科……”
“騎士律典的羅尼……”
“沙文古徽的奧勒修……”
“閃耀劍刃的特盧迪達……”
隨著他一一點名,大公們紛紛轉過頭,凝重地看著這個異國的王子。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們小覷這個男孩的習慣已經徹底消失。
“你們之所以甘愿與倫巴聯手合作,甚至不惜替他掩飾罪過,”泰爾斯輕聲道:“是為了搶在星辰強大起來之前,果斷解決尚未成型的威脅,守護你們的未來。”
王子嘆了一口氣,旋即嚴肅起來:“但請相信我,在體量相當的埃克斯特與星辰王國徹底分出高下、最終恩怨了結之前……”
大公們目不轉睛地看著泰爾斯。
唯有倫巴,他死死盯著手上的劍,注意力似乎全然被佩劍吸引了。
“諸位閣下所珍視看重的家族、引以為傲的血脈、崇高尊貴的地位、苦心守護的領地,穩固悠久的統治……”泰爾斯的眼里現出一絲波瀾,隨即化為堅定的火焰。
只聽他不容置疑地道:“所有你們正在享有且習以為常的一切,都會徹底湮滅,不復存在。”
那一刻,大公們的呼吸聲齊齊一滯,眼眶睜大。
像是聽見了最荒謬不堪的消息。
泰爾斯的聲音繼續響起:“接納倫巴的那一刻起,你們各自的家族……就沒有所謂未來了。”
隨著一聲輕響,大廳里的火盆又熄滅了一個。
厚厚的寒意憑空襲來。
冷得身后的塞爾瑪抱緊了身子。
奧勒修訝然張嘴,跟特盧迪達交換著眼神,萊科緩緩嘆出一口氣,似乎已經知曉了什么。
倫巴閉上了眼睛。
一股難言的情緒,從他的胸膛中傳出。
“說清楚些,小子。”羅尼大公伸出手,摸過脖子上被克羅艾希劃出的傷痕,用烈酒澆過的傷口依舊殘留著疼痛,他肅然道:“什么叫做不復存在?”
傳承數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家族血脈,足以與一國分庭抗禮的廣袤領地……
怎么會……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看著它在自己面前生成白霧。
“一旦你們跟隨倫巴南下,共治誓約名存實亡,戰爭和利益之前,你們的權力天平必然失衡,要帶來你們之間的沖突簡直太容易了,”泰爾斯咬牙道:“在你們自以為壓制了星辰,開始你爭我奪的時刻,就是他悄然開始變革的時機絕不僅僅是要建立一支埃克斯特的星輝軍團那么簡單。”
他突然覺得有些眩暈。
是那種熟悉的感覺。
“我不知道倫巴跟你們說了多少關于賢君的事情,”王子搓動著雙手,放在下巴前呵著熱氣:“但是……”
“高效的管理,精細的權力,增加的稅收,規范的制度,”泰爾斯的眩暈感越來越重,他不得不伸出右手,按壓自己的額頭,同時閉上眼睛:“這些都是有代價的。”
閉眼的那個瞬間,他像是離開了英雄大廳。
眼前是一排熟悉的白色桌椅,上面擺著七八個筆記本電腦,它們各自的主人都安靜地坐著。
他清了清嗓子,低下頭,手上是打印得整整齊齊的報告稿。
所以,在他看來,作為從舊封建統治到絕對主義統治之間的過渡階段,等級制國家就在此時形成了……
吳葺仁的聲音慢慢地響起,溫和而平淡。
城市是一個自治的政治整體,是無權者依愿望聯合而成的聚合體,他們作為一種新的政治力量進入了領主附庸(lordvassal)模式,使得典型的封建關系不再是純粹的二元權力框架換言之,城市的興起支持了統治者對抗封建諸侯……
下一秒,泰爾斯睜開眼睛,回到埃羅爾世界的龍霄城,回到這個火盆照耀下的昏暗大廳。
“無論是職業官吏,資格考核抑或國是會議,都意味著……”
“首先,城市和城郊里,低級貴族和平民們,”泰爾斯捂著額頭,顫抖著開口:“他們之中的佼佼者……會裹挾著錢財、手藝、知識和對未來的渴望,登上新貴族的階梯……國王將對他們的到來歡欣雀躍,對他們的力量如臂使指,矛頭直指他的跋扈封臣們。”
特盧迪達若有所思地垂下頭顱。
大廳里的光影再次變換,泰爾斯又坐在了明亮的課室里,挪動著鼠標,嘴上不停。
城市集團將組成以等級會議為例的新政治機構,君主意在征稅,他們則意在監督這份稅務的使用,從而在財政上展開對封建貴族的權力牽制……
泰爾斯強忍著在兩種場景間虛實轉換的眩暈感,痛苦地繼續道:
“以星辰的國是會議為例,這些平民們參政的新舞臺將涵蓋手工業、商業、軍隊、新貴族等團體,那里將成為國王的主場,極大地削弱無論是一地大公還是一城伯爵的權力與威望,無論是施行稅法還是宣戰,國王都將獲得最大的便利。”
聽到這里,奧勒修大公忍不住向倫巴投去一眼。
歐洲的大學是最早的養分:日耳曼的君主們為了塑造官僚機構,雇傭這些大學生作為官員,其中又以普魯士的military_bureaucracy和civil_bureaucracy的效率為最高,但卻并非為服務人民,而僅僅是服務國家,也就是服務權力……
“越來越多的新官吏會進入國王的視野,他們的資格將取代貴族的血統,以審慎對抗籠統,用專業覆蓋出身,逐步接過國境內的權柄,”泰爾斯喘息著,體驗一塊塊記憶碎片進入腦中的奇異感覺,想起那個叫烏拉德的前星辰稅吏:“于是包括你們親眷在內的舊貴族們都不再受重用,他們在稅收、司法上的特權都會逐漸被剝奪,連你們也不得不承認他們不再適任。”
萊科大公一動不動地坐在原位,靜靜聆聽。
市民們所要求的,是建立統治條件與法律環境,以保證城市的工商業和經濟發展,是一個安寧的統治秩序,而這些則是以莊園經濟和小市場為基礎的封建制度所無法滿足的,這就需要統治者擴張權力,中央集權,以保證所謂“布爾喬亞”的利益……
“同樣,國王將從日益充盈的財庫中劃撥資財,支持和擴充常備軍,自行維護國內的秩序與邊境的安全,”泰爾斯微微一晃,塞爾瑪連忙扶住了他:“他將不再依賴你們領地里的征召軍隊,不再依賴你們莊園與田地里自給自足的補給,不再看大公們的臉色。”
羅尼突然想起了斷龍要塞,他深深地皺起眉頭,看著泰爾斯的眼神變得奇怪。
隨著時間發展,等級制國家里的封建貴族既難以維持生活,也失去了軍事意義,既無法保持政治影響,亦失去了統治權力。在此情況下,他們必須向統治者靠攏,按照后者的條件,履行職責也就是說,城市的興起,給封建制度帶來了毀滅性的沖擊……
終于,那些奇異的碎片在他的腦海里平息下來,不再興風作浪。
泰爾斯微微喘息,拍了拍塞爾瑪的手。
那個瞬間,他突然發現,倫巴用一種混合了驚訝、疑慮、痛苦、憎恨、釋然等等奇怪情緒的眼神望著他。
“你們感覺到了么?一旦這種變革隨著時間行進,無論是你們這些割據一方的大公,還是各城的傳統伯爵們,從稅收到軍隊,從司法到人才,從特權到地位,”在大公們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下,他艱難地轉過頭,看向大公們:“你們倚以為生的前提都會慢慢消融,優勢也將漸漸消失。”
“倫巴所設想的有一切的手段和變革,無論初衷為何,都將指向一個結果。”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正色道:“而那就是你們諸位,是你們其余九位名望卓著、共治北地的大公,是你們權力流失與家族衰落的開始。”
倫巴大公面沉如水,看向泰爾斯的眼神變得越來越復雜。
大公們像石塑一樣一動不動,也不知道聽了多少。
“總有一天,你們會從割據一方的大封臣,變成只剩榮耀的大貴族,再變成唯剩財富的大富翁,甚至變成一無所有的庶民,最后淪落到只能由后代從塵灰里翻出家族歷史的那一天……”
“而守護了埃克斯特整整六百年不致分裂,規定了十位大公共治北地的耐卡茹誓約,將成為博物館里最陳舊的一頁歷史,”泰爾斯深深嘆息,搖頭道:
“跟你們的家族一樣,將隨著時間慢慢泛黃,一去不返。”
“這就是倫巴所謂‘拯救埃克斯特’要付出的代價。”
泰爾斯說完了他的話,緩緩抬起頭。
那一刻,大公們終于從石塑的狀態里回過神來,只是每個人的神情都無比微妙。
倫巴低下頭,死死看著他的舊佩劍。
難以置信的特盧迪達向著奧勒修和羅尼投去疑問的眼神,但威蘭領的主人只是默默搖頭,祈遠城的領主干脆臉色一沉,不聞不問。
“查曼,”萊科大公的目光似乎回復了渾濁,這個老人用他今天最低沉與喑啞的嗓音道:“告訴我,你想要的僅僅是一支能戰勝星辰的軍隊,是嗎?”
“沒有想過其他?”
“比如,共治誓約?”
大公們的眼神齊刷刷地射向倫巴。
一秒。
兩秒。
黑沙大公的目光,終于從他的佩劍上抬了起來。
他先是勉強一笑,然后化出寒意。
“這個小子所說的一切,都建立在帶著濃厚私心的謊言上,”表情復雜的倫巴語氣不佳地開口:“只要在你們心底里勾起哪怕一點微小的懷疑,他就贏了挑撥起我們之間的嫌隙,瓦解掉我們共抗星辰的努力,為日益強大的星辰王國留出喘息之機!”
泰爾斯在心里默默嘆息。
“拋開他那一大堆蠱惑人心的話術,拋開他種種莫名其妙、根本沒發生過的假設你們不覺得荒謬嗎?”倫巴咬著牙,仿佛被侮辱了一般,“為了埃克斯特,諸位大公團結為一,南下共克星辰,居然是我們自取滅亡的根源?”
大公們聽了倫巴的話,神色狐疑,紛紛開始思量。
塞爾瑪看著大公們的反應,心中一驚。
就在此時。
“不準確。”
王子的話穩穩傳來。
倫巴一皺眉頭:“什么?”
“‘我們’自取滅亡?”泰爾斯吐出一口氣,正色道:“自取滅亡的,只有其他九人而已。”
“在這場倫巴發起的變革游戲里,埃克斯特就像一頭有著十顆腦袋的巨龍,在洶涌的浪潮中吞噬彼此,”泰爾斯嘆了一口氣:“如果順利的話,只有其中的一個腦袋,也就是力量最強大,準備最充足,入局最適應,反應最快速的那位大公,能存活到最后。”
萊科大公猛然抬頭,死死盯著泰爾斯。
羅尼大公神色一凜。
“如我上面所言,他將作為最后的統治者收束權力,借著變革后的洶洶大勢,把其他九個大公領作為養料和食物吞噬殆盡,以此鑄就自己前所未有、至高無上的埃克斯特王冠。”
泰爾斯的眼里覆蓋著常人難見的陰霾,沉悶地道:“你們覺得,那個唯一的人,那個最接近真相的人,在倫巴的計劃里,會是誰?”
他看著大公們的表情,輕輕搖頭,走到剛剛被碰落的火盆周圍,慢慢蹲下。
王子把手伸進已經冷卻的柴火中撥弄著,撈出那把被擲住的匕首。
“但無論倫巴會不會成功,新生的埃克斯特國境內,除了最后一位統治者之外,”他的話持續傳來,像錘子一樣敲打在幾位大公的心里:“都不會再有另外九人的立足之地。”
泰爾斯抖了抖jc匕首,面色不改地從腰帶上解下約德爾送給他的鞘套,輕輕吹了吹。
“請謹記,諸位,也許十幾年,也許數十年,也許上百年……”
“但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們的家族黯淡消逝,你們的后裔流離失所,你們的地位不復存在,”泰爾斯緩緩地站起來,轉向大公們:
“那一定是從今天,從你們答應倫巴的條件開始。”
泰爾斯眼神一亮,把匕首猛地插進鞘內:“鏘!”
在清脆的金屬摩擦聲中,大公們紛紛陰沉著臉,一動不動地望著他。
“這就是謎底,”泰爾斯沉聲道:“這就是倫巴為何一開始不肯對你們亮出真實動機的原因,是他義無反顧地糾集你們‘拯救埃克斯特’背后的殘酷真相。”
“為了擊敗星辰,倫巴和你們力同心,”他輕聲結束自己的話:“但諷刺的是,恰恰在擊敗星辰之前,你們就將灰飛煙滅。”
大廳里又是一陣沉默。
“查曼,我得說,這真是……”滿臉難以置信的特盧迪達欲言又止,最后嘆了一口氣:“算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說這感覺。”
“真是讓人不安。”羅尼大公冷冷地補充了他的話,看向為首的萊科后者只是緊皺眉頭一言不發。
奧勒修大公抱臂托著下巴,艱難地開口:“查曼……”
但倫巴的話比他更快。
“全是信口無憑的妄言,全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全是危言聳聽的猜測!”
“卻被他拿來當做理由?而你們還真的相信了?”黑沙大公的聲音依然冰冷,但已經聽得出其中的煩躁:“別忘了,星辰的威脅才是真真切切的!”
倫巴大步走上前來,把手按在方桌上,面如冰雪:“我們十二年前的所見所聞,凱瑟爾王十二年來的所作所為,難道不都看在你們的眼里嗎?”
“為什么你們寧愿為了虛無縹緲的話語而動搖,也不愿為確鑿無疑的事實而行動呢?”
回答他的人依然是泰爾斯。
“確鑿無疑的事實?”王子幽幽地道。
這一次,倫巴轉過頭,一雙眼睛里全是憤恨和殺意。
泰爾斯沒有在意他的眼神,他輕聲問道:“諸位閣下,如果你們進攻星辰成功,倫巴之后又打算做什么?”
大公們彼此相視,情緒不明。
倫巴眼神一凝,握緊了拳頭。
“他想要星辰北境。”羅尼大公輕輕地開口。
“他要為我們扼守邊疆,監視并打壓星辰,”羅尼的話語很慢也很冷,卻充滿了力度:“為此,無論是共舉王位,甚至黑沙領,他都可以放棄。”
泰爾斯輕輕呼出一口氣。
“這就簡單了。”王子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盯視著臉色鐵青的倫巴:“黑沙大公閣下,如果您也覺得我的話無理,那就用確鑿無疑的事實來證明吧,”
“對于星辰,北境是一塊未完成變革的地帶,傳統的權力和舊習依舊籠罩其上,但對埃克斯特而言,同屬大北地地區的北境,已經開始了變革的先聲,是一塊最好的變革基地。”
只聽泰爾斯淡淡地道:“倫巴大公,為了你們的團結,放棄北境吧。”
倫巴猛地抬頭,死死地看著他。
大公們也紛紛抬頭,神色各異。
泰爾斯依舊是云淡風輕的表情這是跟拉斐爾學來的,那個小白臉的這種態度總能氣死人。
史萊斯抱怨過,倫巴給他的眾多條件里,無論是關稅優惠還是資源合約,都把北境排除在外。
這難道不明顯么?
“當然,你也可以做出保證,”泰爾斯翹起嘴角,繼續道:“效仿賢君的變革也好,危及列位大公家族的事情也好……都不會在你的手里發生。”
“這樣,手里沒有了土壤和機會,去掀起可能帶來滅頂之災的變革,你也就洗清了嫌疑,”泰爾斯神色一肅,“其他幾位大公就能放心繼續跟你合作了吧。”
此言一出,大廳里迎來了最久的寂靜。
倫巴僵在了原地。
他的手無意識地搭在劍柄上,一動不動。
大公們則在彼此的眼神里,交換著信息。
沒有人動彈或出聲。
一陣寒風灌進大廳里,火光閃爍間,眾人的影子也搖擺不定。
塞爾瑪咬了咬下唇,忐忑地望著神色不一的大公們。
終于,就像過了幾個世紀一樣,一個聲音打破了沉默。
“其實我們愿意相信你,查曼,”萊科大公那沉郁的嗓音響起:“但我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孩子的話讓我很是憂慮。”
特盧迪達聳了聳肩:“也有些道理。”
倫巴輕輕抬頭,在陰影之下,僵硬的臉更顯滄桑。
“告訴我,查曼。”
“作為我們的掌誓同盟,為了反駁這個狂妄王子的話語,為了彼此放下擔憂和戒慮,為了證實我們依然進退一體,”萊科大公直視著倫巴,輕輕嘆息:“在即將到來的戰爭中,你是否愿意……”
“放棄北境?”
倫巴沒有說話,只是怔怔地看著萊科。
“當然,我們會用相當的土地和利益來彌補你,以表達我們的歉意奧勒修、特盧迪達乃至我的土地都行,隨你挑,只多不少,”老大公咳嗽了一聲,似乎有些哀傷:“你知道,立足北境,扼守邊疆監視星辰的責任,其他人也能擔任的。”
話音落下。
倫巴抬起頭,用最難以置信的目光,一一掃過每一位大公。
泰爾斯抿起了嘴唇,死死地看著倫巴。
看著他仿佛被凍住的臉色。
倫巴咬緊牙關,眉頭深皺,眼眶里爆發出怒意。
“我知道,這很過分,但是,”奧勒修面色不好看,他帶著歉意搖搖頭:“我發誓,只要你證明了自己,我會親自動手,讓這條星辰的毒蛇付出代價。”
倫巴的臉龐輕輕抽搐了一下,像是個笑容,又不像有笑意。
“你知道,”羅尼大公在此時抬起目光,眼神犀利:“這是為了埃克斯特。”
倫巴握緊了拳頭。
特盧迪達聳了聳肩,避開倫巴的目光,什么也沒說。
只有萊科大公,從始至終,毫不退縮地與倫巴對視著。
“怎么樣,查曼,”老大公的禿頭看上去特別刺眼,他的聲音很輕很慢,卻自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你的回答?”
倫巴咧開嘴唇,咬住了牙齒,像野獸撲食前的示威。
“查曼,”特盧迪達的語氣很矛盾,似乎非常緊張,他輕輕抿動嘴唇:“一個詞就夠了。”
泰爾斯皺起眉頭:他看見倫巴腰間的拳頭開始顫抖。
黑沙大公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就像被侵犯了領地的獅子一樣。
泰爾斯的心也跟隨著他的表情一上一下。
終于,好幾秒之后,倫巴閉上眼睛,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大公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仿佛那是世上最重要的一刻。
下一秒,倫巴睜開眼睛,開口了。
但傳來的卻不是任何一個詞語。
“哈哈哈……”
倫巴仰起頭,咧開嘴唇,發出了悲涼難抑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
笑聲越來越大。
大公們看著他的表現,眼神漸漸黯淡。
泰爾斯輕輕伸出手,反握住心慌的塞爾瑪。
倫巴的笑聲終于停了下來。
“算了,這個時候了,”倫巴轉過頭,他露出無所謂的釋然表情:“無論我說什么,都沒有分別了,不是么?”
“哪怕我們打到了永星城,”黑沙大公轉過身子,看著自己的佩劍,語氣寒冷:“你們也會持續監視著我,警惕我的一舉一動,生怕我動搖了你們的利益。”
“你們也不會允許任何一點所謂變革的種子或火苗,在埃克斯特的土地上出現。”
奧勒修大公不甘心地咬住了牙齒:“所以,你的選擇……”
“我只是覺得很諷刺,”倫巴臉色一變,突然提高了音量:“為什么你們就不明白呢?”
“明明千載難逢的機會就在眼前,明明擊敗星辰,改變歷史的契機觸手可及的時候,”倫巴咬緊了牙關,望著每一個大公的沉重表情,壓抑地低吼道:“為什么都表現得像個懦夫呢!”
他猛地轉過身,面對四位大公,臉上盡是難以置信之色:“結局根本還沒有發生,事情根本就沒到最后一步,只是聽著一個孩子大放厥詞,你們就像一群受驚的羚羊一樣東躲西竄,藏頭縮尾。”
倫巴的臉孔扭曲著,猛地舉起劍鞘:“共治誓約,家族覆滅,血脈斷絕,權力受損,地位衰落這他媽都是些什么理由!”
“埃克斯特,在你們眼里究竟是什么?”
“我們不是北地人嗎?”黑沙大公咬著牙,揮動劍鞘,帶動披風:“不問‘能不能’,只問‘做不做’害怕失敗甚于畏懼死亡的北地人!”
“不是么!”
他痛苦而艱難的質問聲音傳揚在大廳里。
萊科大公閉上了眼睛。
特盧迪達捂住自己的額頭,長長地嘆息。
羅尼發出淡淡的輕笑。
奧勒修則臉色悲哀。
泰爾斯輕輕地閉上了眼睛,只覺得心里那塊壓著他的巨石已經松脫。
他看著場中表情異常的倫巴,舒出一口氣,在心里默默道:
這一局,落子完畢了。
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