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西南邊荒,十萬莽荒之側,乢(gai)州新立不足百年,獨占十萬大山地利。
玄武巖混合鐵汁壘成的乢州城墻通體漆黑,一彎銀鉤灑下淡淡清輝,乢州城在月色下猶如一頭黑色巨獸,靜靜的匍匐在山嶺之中。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值夜的更夫有氣無力的聲音在乢州城的大街小巷中回蕩,幾只流浪的貓狗在街頭巷尾對峙,狗吠聲、貓叫聲,更有路邊院墻的檐瓦被逃竄的貓兒踩落,掉落地面摔得粉碎的脆響。
幾條黑影從街頭巷角拐了出來,站在路邊向空蕩蕩并無人影的道路兩側張望了一陣,悄無聲息的取出一根又一根青銅鑄成的短杖,用力的插在街頭。
三尺多長的短杖亮起,一條條奇異的紋路猶如活物在短杖上流動,短杖上噴出淡淡的青色光芒,迅速融入了朦朧的月色,一個直徑數里的結界將乢州城東的一座巨大宅邸籠罩在內。
這個結界不僅封鎖了空中,更滲入地下,化為一個碩大的圓球,將地下也徹底封鎖。
巨宅內燈火通明,四處緊要所在,無數勁裝打扮的家丁護衛屏住呼吸,雙手下垂,謹然肅立。十幾隊身披軟甲,腰間佩劍的護衛牽著一頭頭體型壯碩、小牛犢子大小的虎頭獒,順著院墻往來游走。
無數衣飾華麗的丫鬟、侍女猶如穿花蝴蝶一般,圍繞著巨宅正中的一進院落小步奔走,俏麗的臉蛋繃得緊緊的,無形透著一股子讓人窒息的緊張氣息。
宅邸的主人,乢州楚氏,又號稱‘半乢州’。
九代之前,楚氏高祖只是走街過巷的街頭小販,不知哪里來的大造化,家當猶如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后來更參與了大晉開辟乢州的開荒大計,一舉奠定了乢州第一豪門的基礎。
今日楚氏獨占乢州鹽、鐵、生藥、皮毛、木材、桑蠶等營生,門下鹽工、礦工、藥工、木工、獵戶、織工數以十萬計,一州之人皆云‘乢州風流十分,楚氏獨占半州’。
正中的那進院落中,數十名勁裝悍婦垂手肅立,站在院子游廊下不敢出聲。
院子里,一名身材高大,身穿紫色錦緞員外袍,袍子上繡滿了萬字不到頭喜慶花紋,看去五十歲許的虬髯男子緊張得渾身直哆嗦,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院子正房緊閉的房門。
偶爾房門開合一下,幾個仆婦、侍女快步的進出,虬髯男子身邊的空氣中就突然響起尖銳的‘嗤嗤’聲,好似有一名高明的劍客正在急速揮劍一般。
另一名身穿青色秀士長衫,生得面容俊朗的青年男子則是背著雙手,猶如走馬燈一樣繞著院子亂竄。這男子步伐看似不快,身影卻拉成了一條長長的青色影子,只聽滿院子‘嗖嗖’風聲,尋常人根本看不清這青年的身影。
突然間,虬髯大漢狠狠一跺腳,指著快步亂走的青年男子厲聲喝道:“混賬東西,說了多少次了,每逢大事有靜氣,靜,靜,靜,精氣,靜心,靜神!”
話音未落,正房的房門突然打開,一個健壯婆子沖了出來,大聲叫喚道:“快,快,燒好的熱水,快,快,棉布巾!叫大夫仔細備著,唉喲!”
‘咕咚’一聲,虬髯大漢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他舉起雙手,看著天空低聲的咕噥道:“唉喲,列祖列宗保佑,我楚氏九代單傳,九代單傳啊!一定要老小平安,一定要是個大胖孫兒!”
青年男子‘唰’的一下停在了虬髯大漢身邊,雙手按在大漢肩膀上干笑道:“爹,每逢大事有靜氣啊!”
虬髯大漢一躍而起,一巴掌拍在了青年男子的肩膀上:“混賬東西,這不是大事,這是天大的事啊!我楚氏九代單傳!列祖列宗咧,這次可一定不能出簍子咧!”
就聽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名身穿青色長衫的清癯老人急匆匆的走進院子,湊到了虬髯大漢和青年男子身邊,急促的低聲說道:“老爺,少爺,江大人來了。”
“哪個江大人?”青年男子還沒吭聲,虬髯大漢已經目光一瞪,惡狠狠的朝那清癯老人橫了一眼。
“江馗江大人!”清癯老人脖子一縮,干笑道:“老奴知曉這幾日……”
虬髯大漢蠻橫的打斷了清癯老人的話:“知道這幾日家里有大事,還來通告什么?回他一句,老子沒空,恕不見客!如有不服,只管向上面告老子啊!”
話剛說完,院子門口一聲長笑傳來:“楚野老爺子,本官不遠千里漏夜拜訪,老爺子怎能閉門拒客?這可不合規矩,本官可是帶著公事來的。”
隨著笑聲,一名身穿朱紅錦緞長袍,方正的國字臉微微泛紫,一對大眼炯炯有神,整個人生得道貌岸然一派正氣凜然的中年大漢大踏步走進了院子。
虬髯大漢頓時震怒,指著紫面大漢怒道:“江馗,老子下令關閉所有門戶,你怎生進來的?”
紫面大漢江馗微微一笑,指了指地面笑道:“當然是從下面進來的!”
虬髯大漢楚野老臉一僵,冷哼道:“老子家里有事,這幾日管你公事不公事,老子沒這份心思,你過三日再來!”
江馗眉頭微微一皺,他大步到了楚野面前,壓低了聲音沉聲問道:“也不用等三日之后,本官這次過來,只是問你一句話,五日前你送上去的那份信函中說的事情可是真的?”
楚野眉頭一挑,沉聲道:“什么事情?”
江馗抬起目光,冷聲道:“莽荒遺民!”
一旁的青年男子湊了過來,他皺眉問道:“江大人,這事是千真萬確的,他們的使者就在城外山中,隨時可以見面!”
江馗頓時皺起了眉頭,他看著青年男子若有所思的說道:“楚風大人所說可是真的?他們的使者就在城外山中?唔,這件事情,還得斟酌斟酌,兩位大人,請看!”
江馗雙手一翻,兩手握拳放在了楚野和楚風父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