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乢山書院的大門,走過占地近百畝的青石廣場,盡頭那一座高七層、每層都有三丈高下的樓閣極顯巍峨。
樓閣的大門也極寬闊,門楣上掛著一塊鎏金匾額,上面是‘梅雪精神’四個大字。
樓閣頂層是一間極大的廳堂,數十名身穿長衫、舉止氣度雍容優雅的男子面帶微笑,腰身筆挺跪坐在雪白的氈席上,一個個若有所思的傾聽廳堂角落里一名絕色少女彈琴。
琴聲潺潺嚦嚦,如巴山夜雨,如雨打芭蕉,清揚悅耳,一股淡淡的悠然出塵之氣四溢,讓人心曠神怡,心神都為之一清。
在這廳堂后方,隔了一副寬闊的水墨雪梅大屏風,是一條不長的走道,盡頭是一扇小小的木門。在這門后,是一個面積比前方廳堂還要寬闊幾分的書房,四周靠墻是一圈檀木制成的長桌,上面擺放了許多古籍、卷軸,更擱著一些瑤琴、古劍、龜甲、玉冊之類的風雅之物。
除了四周的長桌,書房內空蕩蕩的,地上鋪著厚厚的皮毛地毯,周流云穿了一身整潔的青色文人長衫,背著手站在書房正中,滿臉是笑看著身邊的雙目圓睜的老人。
一幅寬三尺、長一丈八尺的巨大畫卷從天花板上垂下,畫卷上一條通體是血的蒼龍蜷縮在一團濃濃的水云中,龍頭正中的龍皮裂開,內有一道極強的金光噴薄欲出。
畫卷用不知名的、厚達半寸的獸皮制成,古色斑斕顯然經歷了無數年歲月侵蝕,卻堅韌無比、神兵利器都難以傷損分毫。畫卷上的蒼龍和那一條條云彩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手法繪制上去,整個畫卷色彩鮮麗至極,蒼龍好似活物栩栩如生。
整個畫卷充斥著一種難以形容的龐大力量,好似有一條真正的飛天遁地的神龍藏在畫卷中,蜷縮爪牙、收縮身軀,龐大的身軀正在默默的積蓄力量,隨時可能破開畫卷沖突而出,掀起一陣血雨腥風席卷世間。
頭戴高冠,身穿寬大寬松的鶴氅,臉上皺紋一條一條極其深刻鮮明,生得嚴厲頗有威勢的老人瞪大眼睛死死盯著這幅圖卷看了半晌,最終頹然搖頭嘆了口氣。
“兩天一夜,居然沒有絲毫頭緒。這蒼龍破殼圖,果真玄妙無窮。”乢山書院的山主荀鈺背起了雙手,皺著眉低下頭低聲嘆道:“好似有一縷靈光就在眼前,只要抓住了,就定然能解開一個極大的奧秘,得知無窮的玄妙。”
一旁周流云沉聲道:“就差這么臨門一腳,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荀鈺兩條蒼白的濃眉死死的蹙成一團,他咬著牙,又抬起頭來看了看這卷蒼龍破殼圖,突然一口血噴出,身體踉蹌著向后倒退了好幾步。
“荀師!”周流云急忙上前兩步扶住了荀鈺,掏出一條雪白的手絹為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跡。
荀鈺不動聲色的挺直了身體,目光避開蒼龍破殼圖,不再多看它一眼。
“果然是無上神物,不愧是傳說中那些莽荒遺民的至高秘典。那王麒膽敢私下藏起了這等神物,堪稱居心叵測。亂臣賊子,被滅九族也是應當。”
“那王麒的九族,已然滅得干干凈凈。”周流云收起沾了一絲血跡的手絹,笑著向荀鈺點了點頭。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可憐乢州廷尉府的校尉們,為了緝捕王麒,奮勇爭先浴血死戰,卻被那王麒私藏的軍用重弩擊殺,這撫恤一定要落到實處,要厚厚的優撫他們家人才是。”荀鈺抬起眼,向周流云望了一眼。
“是,比平日里優厚兩倍的撫恤昨兒就已經發了下去,廷尉府上下并無絲毫怨言,畢竟是為大晉鏟除亂賊,縱有傷損也是為國獻身,大家都是明理之人。”周流云笑得很溫和:“荀師放心,這乢州廷尉府,日后調動起來如臂使指,都是自家人了。”
前面廳堂裊裊琴音傳來,荀鈺突然輕笑道:“琴音曼妙,猶如天籟,銀花此女卻是流云的良配。”
周流云瞇了瞇眼,搖了搖頭:“銀花琴藝的確不凡,卻不知道和那清流小筑的綠姑相比又如何。”
說道‘綠姑’一名,周流云眸子深處寒光閃爍,那是一種名之為貪婪的,充滿了暴虐的占有欲的兇焰。
荀鈺甩了一下袖子,最后戀戀不舍的看了一眼掛在空中的蒼龍脫殼圖,感慨萬分道:“那綠姑門檻極高,自她一曲成名后,兩年來老夫多次親自登門拜訪,卻也只聽了一曲仙音、品了一盞清茶就被趕了出來。”
帶著幾分幽怨之意嘆了一口氣,荀鈺走到通往外面廳堂的門邊,拉開房門輕聲道:“安排妥當人手,將這蒼龍脫殼圖送去白鷺書院。若是白鷺師兄也參悟不透這其中奧秘,就獻給當今天子。”
曬然一笑,荀鈺瞇著眼,狹長的眼縫中一縷寒光一閃而逝:“當今天子最喜這些神神秘秘、玄虛莫測之物。丹方、秘藥、藏于民間的高人隱士,為了長生,弄得大晉烏煙瘴氣,嘿!”
周流云笑著跟在荀鈺身后,兩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前方大堂中,數十名靜靜跪坐的青年男子紛紛長身而起,肅然向荀鈺深深鞠躬行禮,口口聲聲‘參見夫子’。
大廳角落里正在彈琴的絕色少女也站起身來,她笑盈盈的走到了荀鈺身邊,親熱異常的拉著荀鈺的袖子用力的晃了兩下:“夫子怎生不來聽弟子彈琴哩?這一曲踏雪尋梅曲夫子譜得好生艱難,銀花可是足足練了數月,這才好容易練熟了。”
凌銀花固然是拉著荀鈺的袖子在撒嬌,但是她一對兒秋水般的眸子卻是不眨眼的落在周流云身上。
作為乢州楚氏的姻親,凌氏這些年好生興亡,家族財力、勢力比以往壯大了何止十倍?在乢州早就踏入了頂尖豪門之列。凌銀花出身凌氏,更兼生得貌美如花、極有才情,她的目光自然是極高的,尋常權貴子弟哪里能入了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