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一點也沒事。
這是杰格的想法。
幽室內燈火通明，杰格盤坐在地。
消化過程中，哪怕緊閉精孔，也無法攔住那些持續溢出的念力。
如果可以，杰格不想浪費任何一丁點的養料，但他的消化能力終究有限，只能接受浪費的事實。
杰格緩緩睜開眼睛，仰頭看著溢散出體內從而消失的念力。
有些遺憾，也有些可惜。
“差不多了。”
杰格起身，向著幽室大門走去。
行走中，那四散的念力逐漸穩定下來，形成一層薄膜，緊緊貼在身體上。
府邸內的一處走廊，馬哈低頭踱步而行，像是在思考什么。
行至拐角處，馬哈忽然停下腳步。
并非是想通了什么，而是察覺到了什么。
“氣息……是誰？”
馬哈猛地抬頭，蒼老臉龐上不禁流露出驚異之色。
沒有絲毫遲疑，他向前挪移數個身位，看向拐角另一邊的走廊盡頭。
那里是氣息傳來的方向，且氣息的主人沒有遮掩之意，就這般光明正大而來。
廊道盡頭，燭火搖曳的陰影之中，一道身影慢慢走出來。
馬哈瞇起眼睛，原本就很小的眼睛直接變成了一條線。
他看著那道身影從陰影中走出來。
當身影的面容顯現出來后，馬哈那瞇成一條線的眼睛突兀間睜到最大。
回響在廊道里的輕緩腳步聲，在此時如擂鼓般重重敲在馬哈的心間上。
“杰格……”
馬哈先是錯愕，緊接著是驚喜，最后則是疑惑。
短短一秒內，臉色經歷了豐富的變化。
錯愕于杰格的到來。
驚喜于杰格的醒來。
疑惑于杰格的氣息。
“哦，是馬哈啊。”
杰格止住腳步，冷淡看著馬哈。
輩分上，杰格是馬哈的兒子。
但是，杰格卻直呼馬哈的名字，而且語氣中不含絲毫敬重。
明顯的違和感讓馬哈的疑惑不由深了數分，還有這陌生的氣息……
“你是……杰格？”
“當然。”
發出的疑問得到回應，但馬哈心中卻生出不妙的預感。
太陌生了。
這是杰格給予馬哈最直觀的感受。
不由自主般，馬哈身上的纏瞬間切換成堅。
“你這是在干什么？表示歡迎？”
杰格看著馬哈身上的念力，眼中掠過不屑之色。
這種程度的念，在他面前與幼童無異。
“你到底是誰？！”
馬哈皺眉后退。
他已經從杰格的氣場中感覺到了危險。
有那么一瞬間，自己仿佛成了獵物……
“我是誰？”杰格忽然大笑起來，“真是個有趣的問題，算了，敘舊到此為止吧，尼特羅和林聶還活著嗎？”
馬哈沉默數響，旋即點了下頭。
“很好。”
聽到尼特羅和林聶還活著，杰格眼中精光閃爍。
這算是醒來后所聽到的第一個好消息。
“還有一個問題，跟著我一起從黑暗大陸回來的那個東西，是不是被解決了？我感覺不到他/她的存在，倒是山底下來了很多養料。”
“東西？”
馬哈凝眸，很快就明白杰格所說的東西便是拿尼加……
但也是從這句話開始，他陷入一種難以言喻的矛盾中。
他意識到眼前的杰格并不是冒牌貨，但在這段漫長的沉睡之中，杰格身上發生了讓他無法理解的變化，變得更冷漠，變得更陌生。
眼看著馬哈遲遲不回話，杰格也懶得繼續追究了，徑直向著前方走去。
看著杰格走來，馬哈條件反射般抬起雙手，擺出攻擊的起手姿勢，同一時間，身上的念力進入勃發狀態。
“你還是老樣子，只要遇到不了解的人與物，第一個反應就是正面擊破。”
杰格神情淡漠看著做出起手攻擊姿勢的馬哈，那眼神，像是在看一顆攔路的石頭。
“你果然不是杰格。”
馬哈散發出與老邁身軀不符的氣勢，隨著激蕩的氣場一直在攀升。
他的攻擊念頭盡顯無疑，但唯獨沒有摻雜殺意在里面，
因為，他想要先活捉杰格，之后弄清楚杰格身上發生了什么。
“少礙事。”
杰格眼神一冷，身體一瞬之間變成一灘黑泥融入地面。
如此奇景，馬哈卻不為所動，全身肌肉處于蓄勢待發的狀態，五感提升到了極致。
只要杰格一露頭，他就會施于雷霆打擊。
走廊內的氣氛頓時變得分外凝重，燭火投落的每一寸陰影中，似乎都在醞釀著殺機。
“后面！”
徒然間，馬哈有所警覺，腦后仿佛長了眼睛，以極其高超的流去調動念力，在轉身的一瞬間，就將攻擊送到從身后出現的杰格身上。
轟——！
攻擊打在杰格身上，卻變成四散的黑霧。
“不可能……！”
馬哈一驚。
眼睛會出錯，但氣息不會騙人。
剛才那一瞬間，他確實察覺到了杰格的氣息。
“現在的你，連我的衣角都碰不到。”
馬哈耳畔響起杰格冷漠的聲音，緊接著，右肩膀處傳來一陣強大的沖擊力。
嘭——！
馬哈的身體側飛出去，將通道墻壁砸出一個大坑。
震響傳向遠處，煙塵彌漫中，馬哈重傷失去意識。
杰格斜眼看著昏迷過去的馬哈，頓了頓，面無表情的挪開視線，繼續邁開腳步向前走去。
他的身后，涌蕩著一團跟欲望顯像之物很像的虛實不定的黑影。
“什么聲音？！”
懸崖邊緣，糜稽猛地轉身看向府邸的方向。
礙于山腳下匯聚而來的欲望顯像之物，無論是家族成員還是管家，都是分散于山頂邊緣處，隨時監視著底下欲望顯像之物的動向。
糜稽所分配到的位置離府邸比較遠，即便如此，他還是聽到了類似撞擊的聲音。
與此同時，各司所職的其他家族成員，以及管家們，也是聽到了從府邸內傳出的聲音。
只稍片刻時間，耳麥中便傳來席巴的命令。
“伊爾迷和奇犽跟我回去查看情況，其余人不得擅離崗位。”
枯枯戮山底下被清出一片空地，只有零散幾棵大樹。
空地上建了一小片房區，是管家們培訓和居住的區域，也是駐守在山底下的最后一道防線。
此時，房區里擠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欲望顯像之物。
它們像是一灘灘爛泥，相互交融在一起，卻又能彼此分離。
房區不遠，就是枯枯戮山的山腳，也是欲望顯像之物最密集的地方。
在這群聳動不止的欲望顯像之物中，隱藏著數量不下于十個的小黑人。
他們分散在四處，如雕塑般站在原地不動，任由低級的欲望顯像之物在身邊來回穿行。
這種情況下，就算仔細去觀察，也難以窺探到小黑人的全貌。
十多個小黑人彼此間似乎沒有交流和聯系，他們像是在等待著什么到來，表現得很有耐心。
相較之下，周圍的其他欲望顯像之物就顯得比較活潑，也有一小部分欲望顯像之物開始沿著山壁往上攀爬。
唰——
風忽然變大，卷著一陣葉片吹向房區。
遠處的天空出現一團團黑云，正以一種看似緩慢，實則很快的速度往著枯枯戮山而來。
風雨欲來之勢初顯，而此刻，揍敵客家的府邸內卻暗流涌動。
席巴領著伊爾迷和奇犽推開府邸大門，快步走入廳內，旋……
即去往亞路嘉所休息的房間。
奇犽緊跟在席巴身后，臉上滿是焦急之色。
自從山腳下匯聚了大量的欲望顯像之物后，整個家族就動員了起來。
除了留守在房子里的馬哈，以及沉睡中的亞路嘉，家族其他核心成員都是各自分配到了警戒的工作。
以至于，留在房子里的人，除去馬哈和亞路嘉，只有三名管家，以及小杰他們。
本來，整個家族大動員在周圍布下嚴密的警戒線，可以說，連一只小鳥都飛不進來。
在這種布置下，房子里是絕對安全的區域。
所以，每一個人都想不到最先出事的地方竟然是房子。
“留守的管家里有孜婆年在，應該不會有事吧……”
奇犽心緒雜亂，而一想到房子里有孜婆年在，這才稍微安心下來。
只是，他卻沒有注意到席巴臉上的凝重。
孜婆年是席巴的直屬管家，在進來房子之前，席巴就第一時間聯系了駐守在房子里的孜婆年，但已經過去兩分鐘了，孜婆年那邊毫無回應。
假若房子里出事了，那么，孜婆年多半是兇多吉少……
席巴眼中寒意叢生。
快步行走中，伊爾迷鼻子微微一動，忽然出聲提醒：“有血腥味。”
席巴點了點頭，看向血腥味傳來的方向。
在伊爾迷提醒之前，席巴就已經嗅到了血腥味，但奇犽則沒有伊爾迷和席巴那么敏銳，在聽到伊爾迷的提醒后，當即皺起眉頭。
血腥味代表著什么，他一清二楚。
“跟上。”
席巴神情冰冷，臨時改道，朝著血腥味傳來的地方而去。
那個方向與亞路嘉的房間是相反的，奇犽咬了咬牙，突然停下腳步。
察覺到奇犽停下來，席巴不禁頓足看著奇犽。
迎著席巴那平靜中帶著威壓的目光，奇犽鼓起勇氣，道：“我想去確認一下亞路嘉的現況。”
“現在最好不要分開哦。”伊爾迷認真道。
席巴瞥了一眼伊爾迷，稍稍思忖片刻，還是同意了奇犽的請求。
“去吧，帶他們去外面。”
話里的他們，不單單指亞路嘉，也指小杰他們。
“嗯！”
奇犽重重點頭，當即釋放念力，轉化成電流纏繞在身體上。
奇犽的身體化作一道雷光，眨眼間就消失在席巴和伊爾迷的視野里。
目送著奇犽離開，席巴和伊爾迷隨即也動了起來，去往血腥味傳來的方向。
數分鐘后，席巴和伊爾迷來到三樓的走廊，映入眼簾的，卻是兩具倒在血泊中的尸體。
其中一具尸體卻是孜婆年……
相比于另一具管家的尸體，孜婆年的死狀異常凄慘。
她的雙手臂呈不規則狀，腹部被轟開一個血洞，邊緣處布滿詭異的蜘蛛網般的血線，像是一塊皴裂的瓷磚。
看到孜婆年的尸體后，席巴面色微冷，飛快看了眼周邊的環境，并沒有明顯的戰后痕跡。
伊爾迷走到尸體身前，細致觀察了起來。
“沒有反抗的痕跡，這是單方面的虐殺。”
說出判斷后，伊爾迷臉上難掩驚訝之色。
席巴點了下頭，同意伊爾迷的判斷。
伊爾迷道：“以孜婆年的實力，居然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敵人很強。”席巴蹲下來，用手合上孜婆年圓睜的雙眼，沉聲道：“而且，聲源不在這里。”
“難道是高祖父跟敵人接觸了？”伊爾迷猜測道。
“極有可能。”
席巴起身，向著馬哈房間的方向疾奔而去。
伊爾迷緊隨其后。
數分鐘后，席巴和伊爾迷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幕。
廊道地上滿是碎石和塵土，厚實的墻壁上被砸開一個大洞，馬哈半斜著身子靠在大洞里，身上看不到絲毫念力。
聲源是從這里傳開的……
一道電光在走廊里流竄，最終停在一間房間門外。
電光散去，顯露出奇犽的身形。
關掉神速狀態，奇犽匆忙推開房門，快步走進去。
他的前腳剛踏入房間，后腳便僵在門外。
房間內，除了躺在床上沉睡的亞路嘉，還有一個外人，就站在床沿邊上。
“誰？”
奇犽才剛撤掉的電光再次回到了身上，電弧閃動間，冰冷殺意迸射而出。
只待那人有所異動，他會毫不猶豫摘下那人的腦袋。
感受著奇犽那毫不遮掩的殺意，站在床沿邊上的人緩緩轉過身，卻是杰格。
他打量著奇犽身上涌動的電弧，不禁稱贊道：“相當不錯的念能力，很罕見，而且實用性極高。”
“你是……！”
奇犽看著杰格那與桀諾有數分相似的臉龐，很快就認出杰格的身份，當即流露出震驚之色。
在他的認知里，杰格已經死了……
“看你這反應，我大概也能猜到是什么回事。”
杰格突然坐在床沿上。
哪怕震驚于杰格還活著的事實，在看到杰格突然間的舉動后，奇犽條件反射般攻向杰格。
興許是關心則亂，亦或是某種現象撩撥到了奇犽的神經，以至于他的身體快過思想。
杰格笑了。
然后，攜著電弧而來的奇犽，徒然間凝滯在原地不得動彈。
“什么時候？”
反應過來后，奇犽低頭看向落足處仿若沼澤的黑色淤泥物。
就是這個東西強制性讓他停下來，而且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連沖擊力都能卸掉。
“你的資質跟你的念一樣出色，就是急躁了點。”
杰格饒有興致打量著奇犽，旋即抬手指向沉睡中的亞路嘉。
“我感覺得出來，‘埃’就在他的體內，不親眼所見，真是難以相信‘埃’會與人類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