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邵白羽重新執起鴻鵠仙劍,返回水道。相隔很長一段時間,河水流速明顯湍急,大概是山里面下雨了或者到了漲潮的時候,不管是兩種情況中的哪一種,山澗河水的水位都會急速攀升。
邵白羽雖然不總在山野里走動,但畢竟常年于群山中生活,這點常識還是懂得。當下施展飛天之術,快速順流而下。
河水漫漲,很快浸沒膝蓋,邵白羽遲遲看不到出口,心里起急,剛好不遠處現出一條岔路,且有亮光射出,當下鉆了進去。
里面的路傾斜向上,邵白羽順著光到了盡頭。眼前的路沒有了,竟是一路莽撞地到了懸崖邊上,原來,這條岔路的出口只是懸崖上峭壁上的一個山洞,面前巨大的空間估計就是北山的內部了,誰能想象,整座山不僅被掏空了,而且被挖掘成了迷宮般的復雜地形。
敢在主峰附近動土,這幫人的膽子真夠大的。
一眼望去,正對面是刀削般的石壁,下方是萬丈深淵,依稀有鱗甲反射的光芒映照出,只怕是之前見過的異獸了。
邵白羽不敢怠慢,御劍飛起,直沖最高處,發現石壁嚴絲合縫,沒有通向外面的通道,只能折返回來。墜入山崖以后,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只無頭的蒼蠅,被悶在一個瓷碗里,四處亂撞就是脫不得身。
無奈之下,他又回到來時的洞口,往下走,準備進入河道,可惜水流湍急,流水已將河道充滿,不知要何時才能退去了。
心說:我邵白羽難道要被困死在這里了不成?
他咬咬牙,決定富貴險中求,駕馭仙劍沖向洞穴下方,怪獸身軀游走之處。
這真是巨大的決心,如果不是被黑衣人的話亂了心神,以他往日的性格是絕對不會這樣做的。
如此巨大的洞府仍只能窺看到異獸身軀的一隅,可見其體型之龐大,青牛上仙曾經說過,靈獸的整個身軀都是儲存仙力的容器,身軀有多么巨大,儲存的仙力就有多少。這樣算起來,這只山中怪獸起碼不會比囚牛至尊弱。具有碾壓自己的實力。
所以,他此番行動實在非常危險。
邵白羽駕馭仙劍降落在山崖最底端,異獸移動的身軀上方一尺高的地方,發現四面八方都有甬道存在,而異獸的身體明顯是長條形的,從這個洞口穿出,從隔壁的洞口穿入,從下一個洞口再穿回來,邵白羽很好奇,這樣巨大的生物到底要捕獵什么樣的獵物來維持生活所需。
他同時思考,如果與異獸進入同一條甬道的話,那么自己很可能被它軀體的伸縮攆成肉醬。可如果進入其他甬道的話,萬一異獸的頭顱從里面伸出來,又會走投無路。
愁眉不展間,天啟之眼沒來由的抽搐了兩下。
邵白羽有所感應,將仙力聚集于雙眼之上定睛打量山洞,竟然在蜿蜒縱橫的異獸身軀夾縫中,看到了一柄若有若無的仙劍。
這柄仙劍以不知名的金屬打造而成,總體為黑色,其間夾雜紫色的紋理,無鋒刃,頂、尾各有一個圓球,中心呈橢圓形、螺紋狀,模樣怪異至極。它若隱若現,散發出虛無縹緲的熒光,懸浮在半空中,好像是深山的內核。
“這一定是一件頂級的神器。”邵白羽心中暗暗期待。畢竟到今天為止,所有可以被稱為神器的寶貝都被沈飛取走了。
他源源不斷地將仙力注入天啟之眼,并在同時駕馭鴻鵠仙劍飛到此神器的正上方,跳下來。落腳之處,與異獸交互摩擦的身軀距離不過半尺。
絲毫不敢怠慢,分出丹田之氣到右手上,試著抓取劍柄。神器外側,無任何封印、禁制,邵白羽順利抓住劍柄,正待抬起,周圍的世界忽然顛倒翻覆起來。
天旋地轉,除了自己不動,周圍的一切空間變化為黑色,紫色的螺紋像網格那樣將黑色的世界分割開,天空在轉,地面在轉,石壁在轉,所有的空間都轉化為黑色,所有的地方都在旋轉。
這是什么樣的力量?
有過天空之城求劍的失敗經歷,邵白羽這一次,是無論如何都不愿意放手了,任憑世界旋轉地七零八落,任憑胃酸一次次地噴涌,也死不松手,他渴望力量,他追求力量,同樣的錯誤不會犯第二次,他一定要得到神劍的認可。
說起來,邵白羽對于力量的渴望是天生的,從記事的時候開始,他就從不浪費自己的時間。讀書、習武,研究天文、地理、精算,以他的資質很快就發現了人力的局限,所以開始瘋狂的尋找能夠超脫自然束縛的方法。
直至炎天傾的出現,促使他對力量的渴望達到極致,從此以后,以復仇為名,踏上了瘋狂追尋力量的道路。
由始至終,他都是一個清楚知道目標在哪里的人,所以,在經歷過慘痛的失敗以后,這一次,他絕對不會放手,更加不會放棄,哪怕內臟被攪爛,哪怕頭腦因而崩潰,也不會放手。開山去也罷,繞著走也好,在這一刻,邵白羽終于明了了自己的道,執著的追求力量,就是他的一切。
仿佛經歷了恒久遠的時光,又仿佛只是一個短暫的瞬間,旋轉的世界恢復了平靜,邵白羽站在被劃分成網格的兩色世界中,高高地舉起了仙劍。下一刻,異獸的身體化作黑色的風,匯入神劍當中,一個黑、紫相間的太極圖出現在他的腳下,在這一刻,在劍中的世界里,他便是主宰。
像是得了失心瘋,邵白羽高舉著劍哈哈大笑,笑聲如雷,震動得整個山洞簌簌發抖。
直到網格的世界消失,邵白羽才重新恢復平靜。
“呼。那便是擁有力量的我嗎,好瘋狂。”他伸手抹下一把汗。異獸縱橫交錯的龐大身軀已經消失不見了,整個空洞就他孤零零的一個人,還有一把懸浮著的劍。說來奇怪,自己明明應該緊緊握著劍柄的才對。
他睜開天啟之眼,細細地打量近在咫尺地仙劍,感覺它就像維持天地穩定的神針。
不可思議,邵白羽忽然有些不敢去碰觸它,生怕一旦抬起它,天地就會跟著碎裂。
“我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什么,孩子。”無緣無故出現的聲音往往預示著強大的生靈就在左右,“這么多年了,你是第一個發現我存在的人,也是命中注定解開我封印的人,而作為報答,我將賦予你登頂巔峰的力量。”
“是你在說話嗎,神劍。你的名字是什么。”邵白羽試探著問。
“除了我還能有誰。”神劍回答,聲音空洞顯得底氣不足,像是得了重病。
“你的名字是……”
“天地大同。”
“這么長。”
“你可以叫我羲和。”
“原來是羲和前輩,白羽這廂有禮了。”
“年輕人挺有禮貌,但是沒必要和我客氣,咱倆以后會朝夕相處,有話直說便可以。”
聽羲和這樣說,邵白羽心里暗暗地激動,頷首作輯道:“能得羲和前輩垂青,白羽定當好生珍惜,不辱沒了神劍的威名。”
“都說了沒必要跟我客氣。直說吧,我知道你渴望力量,而我能賜予你力量,所以故意引你至此,完成了血誓,算是一種前期的投資吧。但單單這樣還不足夠,我與其他仙劍不同,正處于封印的狀態,真身被困在北山地底,無法到外面去,你想要真的獲得我,就需要幫我解開封印。”
邵白羽沉默下去,暗道:聽起來像是大魔王誘惑小白鼠的故事,不會是給自己下的套吧。
和沈飛在一起待久了,耳濡目染,他多少沾染了一些油滑氣,試探著問道:“敢問前輩因為何事被封印在此,封印在何處,又該如何解開封印。”
其實邵白羽最關心的是第一個問題,也就是羲和為何被封印在這里。如果那黑漆漆蠕動的東西是它本體的話,看起來不像是善類。他渴望力量,但也謹記著青牛上仙的教誨,不會為了執著的追尋力量而不擇手段。
羲和活了幾千年,歷盡滄桑,怎會看不透他,當下道:“我的封印是由蜀山六座主峰組成的陣法,陣眼是咱們現在身處的北山,想要解開封印,就必須依次除掉六峰峰頂的封印禁制,再破碎北山山體,只有這樣,我才能出關。至于我當初為何遭到封印現階段這還是一個秘密,時候到了你自然會知道,我暫時不能說。”看到邵白羽表情復雜,有了退卻之意,羲和補充說道:“你現在一定覺得我是做下了什么不可饒恕的事情才會被封印在此地的,認為自己惹下了瘟神,想要馬上逃走。
你有這種想法證明你思想正派,心路正直,這很好,也間接證明了我的眼光。但你也要明白兩點,第一,不能說的秘密不一定代表邪惡,還有可能是有著難言之隱;第二,我的力量橫跨千古,舉世無雙,可以明白的告訴你,威力甚至更在王劍九龍和壽劍星魂之上,這從我身上若干層的封印就看得出來,需要用蜀山六峰和主峰中的一個山頭共同鎮壓我,我全盛時期的力量可見一斑。而你又剛好極端地需要力量,所以你需要我。”
“我是渴望力量,但我不會為了追尋力量而無所不為,如果你不能給我合理的解釋的話,我是不會解開你身上的封印的。”
“你撒謊。你根本就是在撒謊。攥緊我的時候,如果沒有對力量的極致渴求你早已經深陷在旋轉的世界里,再也回不來了。內心選擇的“道”你以為避得開嗎,就算避開了,你的境界又怎么可能有所突破。少年,只有遵從本心,遵從本能,才能獲得極致的力量,這個道理我想你應該懂。”
邵白羽被說得啞口無言,記得在天空之城的時候,那名不知道身份的隱世高手,也是引導自己遵循本能,將力量發揮到極致。現在羲和又這樣說,難道追尋正道真的有錯?如果真是那樣的話,為何掌教可以那般強。
邵白羽陷入到“思想”的悖論當中,無法自拔,本來堅定的信念被對方三言兩語化解。
羲和看正是時候,添油加醋地說道:“更何況,我明明可以編故事來騙你,卻沒有,你以為是為什么,我是有苦衷的,白羽。”
羲和的話直透人心,在邵白羽心中掀起驚濤駭浪,致使他無力地委頓在地。
這種情況本不應該出現在邵白羽的身上,因為他一直有著清晰的目標,是異空間中的所思所想與現實的背離,擾亂了他的判斷。
神劍孤冷地散發出熒光,懸浮在不遠處,像是在冷笑。天啟之眼隱隱作痛,邵白羽神智一清,端坐起,呼氣,吸氣,呼氣,吸氣數個來回,終于穩定下來,再抬頭時,雙目之中射出鋒利的光。
“你在蠱惑我。”
“我在幫助你看清本心。”
邵白羽深深地望著他,神劍巋然不動。
“你的真身呢,難道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真身你不是見過。”
“黑蛇?”
“蚯蚓。”
“我是從食物鏈最底端,最最弱小的蚯蚓一步步地進化來的。”
“蚯蚓?”
“想象不到吧,一次機緣加上持之以恒的努力,讓我擁有了今日的成就。”
“但最終還是被封印為劍靈。”
“呵呵。”
“看來你我互相需要。”邵白羽的口風突變。
羲和早料到會如此,在這個男人登上北山的時候,它就已預料到現在的結果。
邵白羽與自己之間的關系會在親密與疏離之間維持平衡,直到有人在天平的一端,壓上一塊沉重的秤砣,打破原有的平衡,這個時候,他將無比需要自己,而自己也會因此重見天日。
“那好,我走了。”邵白羽準備離開。
“把我帶上。”神劍吐音。
“你的本體能夠離開北山?”
“劍身可以,真身不行,但即便如此,也比那只名叫鴻鵠的小鳥強得多了。”鴻鵠仙鳥擊打翅膀,發怒地抗議,被不知名的力量擊落,金色的羽毛散落一地,馬上畏懼地縮緊脖子,發出示好地鳴叫,“將我帶在身邊,哪怕只能發揮出萬分之一的力量,在關鍵時刻也足夠保你命了。”
“呵呵,我還沒答應解開你身上的封印呢。”
“你早晚會這樣做的。”
“你就這么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