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東向西,四所宅院分別隸屬于大皇子拓跋元吉,當朝左宰相拓跋子出,帝國大將軍王上官虹日和十皇子拓跋真。大將軍王終年領兵在外,現不在府上,左宰相拓跋子出得到王子遇害的消息之后即刻入宮面圣,剩下的就是十皇子和大皇子了。這兩人的府外點燃著燈籠,門戶緊閉,里面沒什么動靜傳出,卻又有點過于平靜了,好像有一場狂風暴雨即將到來。
一日前,他們的父皇,已經做了三十一年皇帝的拓跋圭剛剛頒布了對三皇子拓跋伯夷的嘉獎令和委任狀,委任他做金陵城新的城主,當天下午,拓跋伯夷便遇刺身亡,這絕不僅僅是巧合那么簡單。皇子身邊都是有隨行高手護衛的,能夠殺死皇子的人,必定是有著特殊能力的人或者與王子親近的人,而眾所周知,金陵城此前一直都是大皇子拓跋元吉的搖錢樹。所以,在三弟死后,與他沒什么交情的大哥真是經歷了心境上的冰火兩重天。本來,在父皇頒布旨意,委任三弟作城主的時候,拓跋元吉的心就已經沉到了谷底,匆忙召集府上的幕僚親信密謀對策,探討解決之道,始終沒有個好的辦法。一籌莫展之際聽到了三弟遇刺身亡的消息,心境非但沒有半點轉暖,反而更加擔心甚至畏懼起來。
三弟拓跋伯夷剛剛被父王親自認命為金陵城的城主,當天就遭人暗害了,誰的嫌疑最大,誰最有能力做到這件事?他拓跋元吉首當其沖。而三弟的死去,不單單是謀殺一位王子那樣簡單,更是違背了父皇的旨意,是對那個擅長玩弄權力的男人最大的褻瀆,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比三弟的死還要嚴重得多的大事,他太了解自己的父親了,那個執著于權力的男人最討厭的事情就是有人違逆他的意思,而現在看起來,這個黑鍋要由自己來背了,而且似乎已經背定了。
本來心情就很差了,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后,更是有一種天都要塌了的感覺。大皇子此人老實敦厚,恭順善良,對母親的話向來言出必從,沒什么主見,卻也懂得分辨優劣,這件事情,如果不是金陵當地的利益集團害怕利益受損而私下做的,就一定是有人栽贓嫁禍,而這招栽贓嫁禍的手段真是高明,讓他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三弟之死,不僅關乎皇家的榮譽,更關系到父親的臉面,有關三弟死亡的原因必定會嚴查、徹查,萬一派出去調查的人和自己有仇,把罪名全部安在自己身上,那王子府和身在皇宮里的母后大人只怕都要萬劫不復了。
廳堂中,一眾人等全部沉默,愁眉不展,近段時間,面對十皇子的步步緊逼,府上疲于招架已是捉襟見肘,三皇子遇刺身亡的事情一出,更是陷于絕對的被動了。
“皇子殿下,依我看,三皇子的死肯定和十皇子大有關聯。”曾經力邀沈飛進入大皇子麾下效力的沈騰,坐在兩排方形矮桌最靠近皇子殿下的位置上,如是說道,“三皇子奉命進入金陵,本就是因為十皇子此前力薦皇帝陛下金陵城防空缺所致,目的是要打擊咱們在金陵城的勢力;三皇子老謀深算,整出了一個佛宗寺廟修整不利的條目,不僅順利完成了皇帝陛下賜予的任務,討好了佛宗,而且兩邊都不得罪,皇帝陛下也就此順水推舟,將最是繁華的金陵城送給了他,以此作為他辦事得力的嘉獎。這本來已是對我方沉重的打擊,可是很顯然的,十皇子他仍不滿意,所以暗地里命令手下偷襲刺死了三皇子,以此嫁禍給咱們。如此一來,不僅進一步打擊了皇子您的勢力,更進一步的,說不定能夠徹底改變金陵城的局面,使得金陵這棵搖錢樹改名換姓,為他所用,其心險惡不言而喻。”
圓形的火焰油燈懸吊在屋頂上方,也分為左右兩排,其中火柱升騰,將整個大廳映照得亮彤彤的。
大皇子拓跋元吉背靠一面圖騰墻,墻壁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圖騰獸,是一只禽類的圖騰,那只炯炯有神的眼睛正好位于大皇子的頭頂,像是在密切監視著麾下的臣民。王子殿下身后的圖騰墻據說是殿下的母親,當今皇后娘娘特意命人修建的,建成之后請玄僧施法,能夠在她不在的時候,庇護自己的兒子。
聽了沈騰一席話,皇子殿下眉頭緊皺不舒,他心里想的是:如果真是十弟派人暗殺了老三,那么說不定,他也能派人過來暗殺掉自己,畢竟,金陵城是他的地盤,里面密布著他的眼線,可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有關刺客真實身份的一丁點消息傳回來。
眼見王子殿下愁眉不展,坐在沈騰對面位置上的人說話了,此人位列大皇子左手首席位置,光頭之上留著八個戒疤,眉目舒緩,文質彬彬,精赤的上身裹著件米黃色的袈裟,盤膝而坐,看年齡,與沈飛相仿。
此人是靈隱寺德字輩弟子,法號德善。年紀輕輕佛法已然精湛,現為靈隱寺講經堂副堂主,大皇子拓跋元吉的座上賓。天元地缺,左順右逆,他身為佛宗代表,盡管年紀更輕,卻坐在沈騰的上首位,地位凌駕在沈騰之上。
“阿彌陀佛,沈騰前輩所言極是,從力薦皇帝陛下重新整頓金陵城的防務,到暗害三皇子嫁禍給殿下您,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一場精心策劃,步步為營的陰謀,目的就是要削弱王子殿下您的實力。”靈隱寺德字輩的高僧雙手合十的時候與凈靈和尚竟有幾分神似,透露出寧靜的氣息,看起來佛宗高僧擁有著相似的特點,“只不過,若真是十皇子派出的刺客,居然能夠這般悄無聲息的接近了以隱忍不發、處處小心著稱的三皇子,再不留痕跡的撤退,我們對十皇子實力的估計恐怕要有個重新的認識了。”
“這也是本王最擔心的地方。”德善和尚的話正戳到了大皇子的痛楚,以至于他攥緊拳站了起來,“多少年來,十弟他招兵買馬,禮賢納士,府上不知收攬了多少奇人異士,若真是他派人暗殺了老三,那說不定,也能用同樣的方法殺掉我。”
“皇子殿下過濾了,有卑職和德善高僧相伴左右,任何人都別想傷到您半根汗毛。”沈騰同樣站起,慷慨激昂地道。
“哎,話是這樣說……怕就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大皇子心情仍然沒有半分好轉,“更何況此中事一出,咱們府上怕是不得安寧了,來自金陵城的財富說不定也會中斷,大家可有好的應對辦法?”
說來說去,王子殿下擔心的無非三點,一是自身的安全問題,三弟一死,讓他對自己的安全產生了深深地憂慮。二是金陵城的財路問題,連番波折,來自金陵的這條財路怕是要中斷了。三是皇帝陛下可能發出的責難,三弟被暗殺在外人看來,無論如何都與自己有關,甚至連他自己也不能確定,到底是十弟派出的殺手有意嫁禍;還是他駐扎在金陵的手下聽到了風聲,害怕三弟破壞他們的財路,才派出殺手將三弟暗殺掉的。無論是兩種情況的那一種,都對自己非常不利。
“哎,十弟他還真是步步緊逼啊,本王有些力不從心了呢。”想到煩心事,大皇子不避諱地發出感慨。最近幾年,十弟拓跋真兇猛崛起,一路勢如破竹,他之所以能夠這樣快速的崛起,一是仰仗身在皇宮中的母后,后宮三千佳麗當中最得寵的貴妃娘娘常在父王身邊吹枕邊風;二來,也是他自身不斷努力的結果。十弟他幼年從軍,在邊疆塞外建立軍功,凱旋而歸,入朝之后禮賢下士。明知佛宗站在自己一邊,支持皇帝陛下傳位給自己這個名正言順的正統繼承人,所以干脆放棄對佛宗示好,轉而結交行走在九州大地上的各種江湖勢力,這些勢力大多長期受到佛宗的壓制,是行走在黑暗世界里的人,擅長做一些黑活,而且完全不怕手臟,十弟與他們交好,等于說是獲得了一幫不擇手段的亡命徒的支持,相較起顧全面子的佛宗高僧而言,要好用得多了。近幾年間,若不是沈騰全力支持自己,幫助自己發展壯大,只怕早就頂不住對方的猛攻了。
眼見大皇子露出頹廢神色,坐在席位上的幕僚們,紛紛站起,勸諫皇子不要太過憂慮,解決的辦法總會有的。從他們勸諫的話語中,反而可見出沒什么真正的好方法能夠幫助皇子走出當下的困境。
還是沈騰說道:“皇子殿下,現在木已成舟,三皇子的死已成事實,無法挽救,卑職認為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確定黃帝陛下他的真實想法,千萬不能讓十皇子、或者與您有過交惡的人前往金陵調查這件事情。否則三皇子的死無論是否與您有關,這個黑鍋殿下都是背定了。”
“你說的對!”大皇子目光一亮,走下來用力拍拍沈騰的肩膀,“關鍵時刻,也只有沈公你能夠信任了。”
“還有一點,屬下認為,王子雖死,寺廟的建設不能耽誤,靈隱寺站在王子殿下您這一邊,無論今后金陵城局勢怎樣變化,只要寺廟成功入駐進去,收攏人心,那么金陵這個陣地就不算是丟了。”
“對對對,你說的對,沈騰呦,你對本王來說,就如諸葛亮之于劉備,郭嘉之于曹操,周瑜之于孫權,張良之于劉邦,你真是本王的救命稻草。”大皇子抓著沈騰的肩膀,晦暗的眼睛重新閃耀出希望的光。
后者低下頭,充滿謙恭地回應:“王子殿下您對卑職有著知遇之恩,無論如何卑職都要報答了您的這份恩情。”
“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大皇子話音一轉,走回了殿中央的王座,“那你認為,本王該如何防止父皇他派出與咱們交惡的欽差大臣呢。”
“卑職認為,首先要找到皇后娘娘,向娘娘她訴說您的心愿。皇后娘娘的本家是現在帝國境內勢力最龐大的家族慕容氏,皇后娘娘說話還是有些分量的。”
“好,本王這就進宮面見母后。”
“大皇子您切忌,進宮的時候,把宮廷上下太監打賞一遍,他們也是能在黃帝陛下身邊說上話的人。”
“這點你放心,本王手里有的是錢,太監們的打賞一定比十弟多得多。”
“那就好。”
“放心吧。”
“還有一點,請殿下注意。三皇子死亡的消息肯定已經傳到宮里去,您如果能在入宮的時候見到帝國左宰相拓跋子出,一定要問問他皇帝陛下的意思是什么,拓跋子出跟隨陛下三十余載,其間右宰相做了十五年,左宰相做了十五年,應該說,是最了解陛下心意的人,他說的話,一定是對的。”
“可是怎么能夠確定拓跋子出不是十弟的人呢?”
“應該不會,以拓跋子出的為人,諸位皇子間的斗爭形勢沒有完全清晰之前,應該是不會隨便出手選邊站隊的,別忘了,他可是朝中出了名的老油條啊,不到最后時刻絕不會輕易出手的。”
“有些道理。”
“另外,進宮之后就算沒有看見拓跋子出,這件事情過后卑職建議殿下也一定要到拓跋子出的府上去見見他老人家了,記住一定要畢恭畢敬地拜見,禮物準備不在于貴重,在于新意。十皇子步步緊逼,現已嚴重威脅到了殿下的地位,拓跋子出應該能看出殿下您此刻極度需要幫助,如果他能夠出手幫忙的話,無異于雪中送炭,殿下您會牢記一輩子,有朝一日登上王座,必然好生報答他。
“說的好,說的好,就按照沈公的意思辦。”
“殿下,您進入皇宮,一定要把其中利害關系一五一十,詳詳細細地道與皇后娘娘,娘娘久經宮廷廝殺,又是您的生母,是現下最能拿主意的了。”
“本王明白了,這就動身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