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侄啊,我已經設下酒宴,便留在府吃了飯吧。”
“不必了伯伯,玲瓏還在客棧等著侄兒。”
“既然如此,便也不好強留,我送你出去。”
“不必勞您大駕,小侄自己走好了。”不等慕容白石站起,拓跋烈當先離去,推門而出,站在門外的手下見到主子平安出現,一個個興高采烈的,拓跋烈沒對他們說一句話,徑直向前走去。沿著原路返回,六匹戰馬被專人牽引,等候在門外,拓跋烈馬之后,深深地望了一眼慕容府的高墻,猛甩韁繩:“駕,駕!”
待他離去,自有下人向慕容白石稟告。后者向身后的陰影伸出手,那段與墻角交織在一起的影子便向外延伸出來,化作人的模樣,單膝跪地,聽候差遣。
“替我擬一封書信給姐姐。”慕容白石把玩著手的瓷杯,不屑地說:“信的內容是,土包子拓跋烈主動示好,警報暫時解除,姐姐大可放心。”
“諾!”黑衣人身子逐漸變薄,重新回到影子當,像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拓跋烈駕馬回到客棧,經過喧囂的長廊,沒有去往自己居室,當先到了沈飛居住的房間,“咚咚”敲門,木門便從里面打開了,他一步跨了進去,留下岳總管和五名護衛守在門外。
屋內明亮,向陽的窗戶敞開著,沈飛坐在窗下的木椅,暴露在視線的側臉堅毅,目光凝聚有神。為他開門的是丫鬟蘭兒,納蘭若雪一早拽著月兒出去逛街了,蘭兒留下伺候沈飛。
拓跋烈進門,蘭兒引他坐在茶幾旁,用剛剛燒開的熱水為他沏茶,茶水沏好之后,便轉身出屋去了,順便領著守在門外的岳總管以及一眾護衛遠離了房門。一切的一切,像是早已安排好,出自沈飛的安排!
拓跋烈對沈飛更加信任,喝了口茶,閉閉氣,看沈飛始終望著窗外,催問道:“沈道尊,有些事情想要和你商量,要不要先把窗子關了?”
“窗外景色宜人,舍不得關呢。”沈飛居住的客棧是金陵城最豪華的客棧,不僅體現在樓層的眾多和裝潢的氣派,還表現在優秀的地理位置。這間客棧坐落在仙女河河岸西側,推開窗便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河水,行駛在水面的小舟,以及在河岸邊拍打衣裳的家女。再加金陵四季如春的天氣,簡直如同一片世外桃源。
沈飛的目光落在一名正在洗衣的家女身,這人穿著一身樸素的外衣,長發被一條紅繩拘束簡單的系在腦后,褲腿卷了兩圈,大概是怕被水濺濕了,裸露的雙腳踩著拖鞋,指甲雖然沒有經過特別的修飾,但是清理得特別干凈,白兮兮的,一點污垢都沒有。這名家女一邊清洗著全家的衣褲,一邊和身邊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笑,臉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生活得雖然清苦一些,卻貴在簡單,沒有煩惱相伴,這種日子其實也挺好的。”沈飛終于關窗,收回目光,轉而望向拓跋烈,“王子殿下,回來啦!”
拓跋烈原地站起,緊走兩步到了沈飛旁邊,在與他緊鄰的位子坐下,“一切都如道尊所料,慕容白石對我的主動示好非常高興,答應明天派人送腰牌過來。”
“我們的目的是得到他的腰牌,他既然答應了,目的達成了。明天慕容白石的手下過來,皇子殿下一定要對他各種嫌棄,表現得越不尊重越好。”
“沈道尊,慕容白石派來監視我的人難道不需要加以尊重嗎?怎么反而要各種奚落呢?”
“王子殿下和慕容白石會面,覺得此人如何?”
“養尊處優,自大狂妄,視人命如草芥!”
“對下人如何?”
“視作牛馬,不,牛馬都不如!”
“那王子殿下可知道與人親近的最好方法是什么?”
“這……投其所好?”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兩個相似的人最容易親近。”
“可是明天要到來的,畢竟是前來監視咱們的慕容白石的手下,這樣處理,不會讓他在慕容白石面前說咱們的壞話嗎。”
“那我再請問王子殿下,慕容白石在金陵城勢力如何?”
想到慕容家高達十米的城墻,富麗堂皇的內部裝飾,來往穿梭的美麗女侍,兇神惡煞的城守衛,拓跋烈回答道:“慕容白石手眼通天,在金陵城勢力不小。”
“不錯,金陵四大家族沆瀣一氣,魚肉百姓已久,一個個都是財大氣粗,壟斷了金陵的人、力、物、財多年。他要監視您,根本是易如反掌,與是否有人在側無關。”
拓跋烈沉下眉想了想,道:“有道理。”
“這也是沈某鼓勵殿下主動向他示好,主動要求他派人來近前監視您查案的原因。反正無論怎樣都無法逃脫被監視的命運,那為何不干脆主動一點,將監視自己的人放在視線呢。”
“原來是這樣。”
“以此類推,既然無論如何慕容白石都可以通過布置在周圍的眼線了解到您的真實狀態。在這種情況下,對手下人惡劣一點,會讓慕容白石認為您和他是一類人,從而對殿下您產生一定程度的好感。”
“沈道尊深謀遠慮,讓人佩服。”
“想的多一些而已,能否成事還要看殿下您的。”
“那沈道尊,本王下一步應該如何,是否需要將金陵四大家族依次拜見一遍。”
“不必!四大家族在金陵城扎根已久,鐵板一塊,其只有慕容家出身皇室,擁有著外戚的尊貴身份。您想要回朝加入九龍奪嫡的戰爭,唯一需要注意的對手便是同為皇室的族人,至于其他人,算勢力再大也翻不了天的。”
“按照沈道尊的意思,我是要巴結慕容白石,而疏遠其他人?”
“一開始要這樣做,讓慕容白石看到殿下身為皇子的高傲。”沈飛看拓跋烈仍是一副不解的樣子,續道,“殿下您要調查的紅樓與芊芊姑娘,都是令狐懸舟名下的財產,無論如何都會得罪他的,只是態度強硬程度有所區別罷了。”
“那這樣一來,令狐懸舟會否派人對付我?”
“敢對皇子下手的只有其他的皇子,令狐懸舟能夠坐現在的位置,靠的可不僅僅是兇狠,還有聰明和算計,在他的地頭已經死了一個三皇子,你以為他還敢與您不善嗎。”
“確實,沈道尊所言極是。”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讓慕容白石徹底對您放下戒心,然后以芊芊為突破口,攪動金陵這潭死水。究竟是誰殺死的三皇子并不重要,陛下在乎的是結案,是一個結果,好給他,給皇室尊嚴一個完整的答復;殿下要做的是給陛下一個答復,并且在這個過程,達到自己的目的。”
“利用這件事扳倒大哥?”
“恰恰相反!您要做的,是利用這件事打擊十皇子,讓自己公平正義,不為親情所動的印象深入帝國權胄之心。”
“你要我打擊自己的親哥哥?”
“如果殿下想要角逐天下的話,便不應該把大皇子當成對手,因為那個人正在日趨衰弱,真正需要對付的是十皇子。此次事件明顯能夠看出大皇子和十皇子勢力強弱的失衡。在慕容白石主宰的地頭公然殺害三皇子,嫁禍大皇子,只怕您哥哥的勢力已經不容小視。皇帝陛下何等聰明的人怎會看不出來這些,他要的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十皇子勢力過于強大的話,無疑會威脅到皇權,所以皇帝陛下實際是借由這件事情來測試您,如果您和十皇子是一條心的,他便會出手對付貴妃娘娘這一派,只怕會一次性打壓到底,永無翻身之日了。可如果您和十皇子不是一條心的,皇帝陛下則會順水推舟,再推一方勢力出來,和大皇子一起對抗十皇子的挑戰,而您便將成為被皇帝陛下所看重的一方勢力。”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沈道尊所思所想,真的遠遠超出了本王的眼界。”
“旁觀者清而已,王子殿下只要記住一點——無論如何不要和十皇子站在同一條戰線,便可得到您父皇的重用,只要記住這一點足夠了。”
“本王明白。”
另外一邊,帝都光明殿,老皇帝拓跋圭坐在氣勢不凡的龍椅,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另有一人面容深深埋起,服飾特別,跪在殿下向他稟報事情。
等到殿下之人的匯報徹底結束后,老皇帝幽幽地吐出一口氣道:“這么說,烈兒入城之后先是見了蜀山下山傳道的道士,然后去拜見了慕容白石嘍。”
“啟稟萬歲,是這樣的,烈皇子的行為著實讓人眼前一亮。”
“確實沒想到烈兒他會去拜見慕容白石,有意思,只不知道他此行是真心還是假意。”
“依微臣之見,皇子殿下深謀遠慮,只怕心不在小。”
“連與佛宗對立的道宗之人都愿意接納,他的野心確實不小。”
“貴妃娘娘生出的兩位王子,真是一個一個特別。”
“呵呵,那個女人!”提起貴妃娘娘,皇帝陛下枯槁的面容明顯變了,有著復雜的表情浮現在臉,似乎對于那個人又愛又恨,“真兒和烈兒,單從能力來講,那個女人生的兩個孩子確實一枝獨秀,遠遠凌駕在其他皇子之,只是野心過于大了些,為了對付被佛宗支持的元吉,不分好壞地尋找可以利用的所有勢力,這樣做對帝國未必是好事。”
“陛下您的意思是?”殿下之人始終不肯抬頭,不過看情形當朝宰相拓跋子出還要得到皇帝陛下的信任,能夠與皇帝陛下說些私密的話。
“把真兒和烈兒都好好給我監視起來,出現任何異動都要及時匯報于我,特別兩人間的書信來往,算用偷的也要弄清楚其的內容。”
“陛下,動靜弄得太大的話,說不定會被他們察覺到。”
“察覺到又能如何,朕是當今圣,他們能夠如何!三兒已經死了,他們還敢謀朝篡位不成。”皇帝陛下越說越是激動,到最后甚至咳嗽起來,這一咳嗽又沒完沒了了,面紅耳赤的,以至于殿下的人大氣都不敢出,過了好久才平復下來,可氣息仍是不勻稱的,忽長忽短,“咳咳咳咳,總之,給我盯緊他們,那兩個逆子,算是要謀朝篡位也要在朕死了之后,如果互相狼狽為奸,有了任何不軌舉動的話,殺無赦!”
“皇帝陛下九五至尊,萬壽無疆。”
“呵呵,朕能活多久,自己心里最清楚,你下去吧,讓朕靜一靜。”
“微臣告辭。”
“等等!”
“陛下還有何吩咐。”
“把撒開一點,將帝都內所有皇子,兩位宰相,甚至帝國大將軍王,全部給我監視起來,如果出現結黨營私,來往甚密的舉動,立時向朕稟告。”
“微臣遵旨。”
“下去吧。”
等到殿下之人不轉身地挪步退出光明殿,老皇帝拓跋圭走下皇位,走到光明殿匾額的正下方,張開雙臂擁抱天空,狀若瘋狂:“這個天下,是朕的天下;這個龍位,是朕的龍位。任何人都不得染指,絕對不能,哪怕是朕的親生兒子,膽敢心生不軌的話,也是一律殺無赦的!”
孤高寂靜的神殿,一生執迷于權力的男人瘋狂地嘶叫,像是妖魔,如同鬼怪,甚至妖魔和鬼怪還不如!
拓跋圭的一生堪稱傳,從年輕時候從軍建功立業,到回到帝都成為老皇帝威脅父親的人質,及至幫助司馬炎登基,成為前朝皇帝倚重的對象,繼而鼓動司馬炎屠殺司馬皇族,最后成功謀反,他一步步走來,運氣成分有一些,但與運氣起來,強大的實力和對于權力的渴求才是成功的根本,在他的眼睛里,是絕對絕對揉不進沙子的。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