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聰慧,想必已經猜到了,閨房中的密室便是用來盛放錢物的,每個房間里面都有,大部分是暗格,只有小女的是密室,因為錢物實在太多,盛納不下。”
“可是我去的時候,怎么一絲銀兩都沒有發現。”
“那是因為,那是因為……嗚嗚嗚!”說著,便又哭泣起來,“那是因為被那些無惡不作的殺手們洗劫一空了啊。”
“哦……”沈飛唏噓一聲,暗嘆殺手集團果然已經提前想好了托詞和退路,幾乎無懈可擊。卻聽芊芊繼續說道:“長官,你如果不相信的話,大可以親自到紅樓的樓舍里搜一搜,看看里面到底有沒有暗格,有沒有密室,一般來講,一品以上的妓女房間之中都會有密室存在的,一品以下的妓女因為居住的房間本來就比較小,所以只配有暗格。”
沈飛點點頭,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道:“你放心吧,這件事情我自然會查證,你把臨行前需要準備的東西寫一份清單交給侍衛,我會為你們準備好的。”言罷,大踏步地出門去了。
整個院子都沒有守衛的存在,守衛在院子外面,分為兩組,一組人負責守門,一組人負責巡邏,都是帝國千人軍的成員,見到沈飛紛紛行禮致敬,沈飛吩咐道:“她們兩個是關系到皇族榮譽的重犯,一旦出現差池你們就只有陪葬的份了,給我把她們盯住了,不得有誤。”
“屬下明白。”官兵們聲音一致的附和。
“另外,等下她會送來一份清單,你們之中抽調一個人將清單送來我居住的客棧,明白嗎。”
“遵命。”
行走在金陵城狹長熱鬧的街道上,沈飛不禁在想:不用調查也知道芊芊說的都是真的,他們早已做好了充足的準備,難怪無面殺手都是女人,原來她們看重的是妓女屋子里的暗格、密室,這一次想要定芊芊的罪只怕很困難了;不過,令狐懸舟卻是罪責難逃,他作為金陵城最大的地頭蛇,不僅僅無視帝國的法令經營妓院,容宿他人賣淫嫖娼,更加不可饒恕的是,在大大小小的房間內制作了隱蔽的暗格和密室,為犯人的隱藏提供了條件,罪責難逃。
沈飛幾乎可以想見,不久之后,人國境內便將掀起一陣掃黃的風暴,境內所有的妓院都將被嚴令查禁。
走著走著,身體驀然一晃,撞在一個臨街的攤位上。尋常人和小販攤位相撞,肯定是身體痛,攤位無損;但沈飛蠻力十足,因為分心他顧而沒有注意到眼前的阻礙,猛地撞在上面,把木頭打造的攤位撞得七零八落。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賠償給你。”沈飛嚇了一跳,連忙道歉,抬起頭來時,卻見到攤販揮舞著手在自己面前比劃,嘴巴張得老大但是只能發出“啊啊哦哦”的聲音。看面相有些眼熟,在腦海中仔細搜索了一陣,忽然靈光一閃,再看向攤位上擺放的東西,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你是……你是那個賣書的!”前不久,他在小販的攤位上買下一本《廣陵散》,想不到今日陰差陽錯地又來到了這里。
“心事重重地走路,碰到硬邦邦的木頭攤位還好,若是撞到老人或者小孩可就釀成禍事嘍。”旁邊卻有人抻茬,聽聲音熟悉,轉目望過去果然看到了那個自稱替聾啞老板和客人講價錢的白面書生。
書生很干凈,很儒雅,手持折扇,頭戴冠帽,衣冠楚楚,站在攤位前低頭翻看書籍,對身邊發生的事情了若指掌。
“又是你啊。”沈飛的臉上瞬間洋溢起笑容,對于書生他很有好感。
“世間紛紛擾擾,世人走走停停,唯有小生始終在此處流連,聽聽鳥語,聞聞書香,相比較而言,第二次見到兄臺才是件值得驚奇的事情吧。”
“你還認識我?”
“我認得兄臺購買的《廣陵散》。”
“你真的每天都呆在這里?”
“書生自該與書卷相伴,不在此處,又能去哪里呢。”
“看你穿著不俗,家中難道沒有書房?”
“閉門造車,豈有融入世俗來得舒服。”
“好見解。”沈飛上前一步,“這樣說起來,咱倆還真是有緣。”
“是有些緣分。”
“既有緣,可否告知在下兄臺的高姓大名。”
“當小生名滿天下之時,姓名自然可知。”
“在此處看書攤,也可名滿天下嗎?”
“所謂厚積薄發,便是如此。”
“看起來,你在等一個機會。”
“閣下慧眼。”
“你在等什么?”
“明斷形勢之后才可涉足紛爭,兄臺來到金陵為了等一個人和一個借口;小生在書攤前看書,是在等一件事。”
“你果然是認識我的。”
“兄臺之名,放眼金陵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兄臺之大義,小生著實佩服,畢生望塵莫及。”
“過獎了。”沈飛拱手抱禮,話音一轉說道,“恕我直言,一個人或許可以等得到,一件事就未必會出現了吧。”
“不,一定會出現的,因為小生的判斷從來不會出錯。”那書生從手中的書簡上收回了目光,望向沈飛,他的眼眸竟如星辰一般明亮,“那一天到來的時候,便是小生名滿天下之時。”
一陣風吹來,吹起了紙書的書頁,吹飛了街上的編織袋,一身儒雅的少年與沈飛面對面站立,竟有一種分庭抗禮的對峙感。
“有意思,九州之地果然是能人輩出。”沈飛不禁唏噓,爽朗笑道:“既如此,便等到你名滿天下之后,再相會。”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起步的早晚不能代表什么,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勝利者,沈飛哦,你已先行一步,與道宗一起名震人國;而不久之后,小生我即會帶起一陣儒風席卷全國上下,無論是道宗還是佛宗,都無法阻擋這股風潮。”
“很像是一介狂儒的妄言。”
“是否為妄言,不久之后便可知曉。”
“好,我等你。”沈飛從袖口抓出一些碎銀,扔給攤主,召喚花瓣云飛到天上去了,他是有意賣弄本領,激一激那個自稱會在人國境內掀起一陣儒風的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年輕人。
后者眼如星輝,身如玉樹,面向腳踩花瓣云飛起的沈飛輕吐一字:“別!”
——今日一別,再會之期不遠,容你先行一步又能如何!
——身懷絕技的少年行走于九州各處,終將給腳下的土地帶去翻天覆地的改變。
道別狂儒,沈飛心境再起波瀾。第一次與那書生見面,已感覺到對方身上的特別,今天再聽了他的豪言壯語,更覺得他不會是泛泛之輩。只不知道,書生所說的一直在等待出現的事情會是什么?不知道儒教是否也和佛、道兩派一樣,有著自己的修煉成長體系,如果沒有的話,單憑三寸不爛之舌,在此亂世下是不會有所作為的。
乘花瓣云飛到高處,遍覽金陵全景,沈飛心中產生了一絲不舍,在金陵城將近一年的時間了,對此地的景物人文充滿了熟悉,想想馬上要離開了,心里面滋味怪怪的。
最是繁華的金陵城不愧對繁華之名,其門庭若市的熱鬧程度,對酒當歌的壯志情懷,充滿熱血的賭斗競技都是其他地方所沒有的。金陵城的繁華與其地理位置有關系,也和令狐懸舟的崛起有關系,如今令狐懸舟離開了,是否預示著金陵城將會就此衰落,預示著繁華之都將建立起新的秩序,沈飛不得而知,但他知道的是,這里的規則他很熟悉,這里的規則他很適應。說到底,便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是金陵城的鐵律。你令狐懸舟又能怎樣,身為金陵城的王者,遇到更加強大的人也只有倒臺的份。
便是如此,這是一片自由競爭的土地,競爭規則雖然殘酷,斗爭程度雖然激烈,但仍然屬于高度的自由競爭,只有最強者才能主宰金陵城的興衰。
帝都肯定是另外一番面貌,或者說是另外一種極致,能夠在帝都中主宰一切的,只有那個貪戀權力,將軍隊牢牢掌握在手中的皇帝陛下,九五至尊。只有他一個人是位于最高點的,其他所有人都只能聽從,在他寬闊羽翼的籠罩下進行暗地里的活動,進行私下里的勾心斗角。
就如同是被掌教控制的蜀山,似乎如此巨大、復雜的機構,一定要有一個鎮得住場子的人存在,只有這樣才能壓得下來自方方面面,蠢蠢欲動的欲望。
站在花瓣云上向下看,第一眼就被白日里略顯冷清的競技場吸引住了目光,操控花瓣云降落在競技場上,看到滿頭大汗的工匠們正在修整場地。自從他到來以后,競技場隔三差五地就要大修一次,其中以最后一場擂主挑戰賽造成的破壞最多。猶記得,九龍的威炎貼著地面掃過,差一點要了所有人的命。說實在的,就是從那一次出劍以后,沈飛才發現了,王劍九龍的力量實在太過霸道、暴力,會對身邊的人、畜、物造成過于沉重的傷害,會給九州帶去痛苦,根本就不適合出現在人間。
九龍之火,焚盡天下,真的不是空穴來風的,不加控制的話說不定真的可以將整個九州焚燒殆盡。
站在競技場上,張開雙臂擁抱天空,閉上眼睛嗅聞空氣中遺留的味道,沈飛覺得很熟悉,很溫暖,感覺這里留存著自己美好的回憶,離別的時候,從心底里覺得不舍。
站了一會兒,心中的不舍非但沒有絲毫減少,反而越發增多,沈飛知道是時候離開了,轉身欲走,卻見到楊蓉和楊齊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身后。本來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因為與凈靈和尚的一場戰斗,而讓楊齊變成了癡呆,現在也沒有好轉,望著天空癡癡傻傻的笑,像是在憧憬想象著什么,嘴角溢沫。
楊蓉摟著自己的哥哥,同時是戀人,不離不棄:“謝謝你,沈公子,謝謝你為我齊哥報仇,為道宗正名。”
沈飛看著楊蓉略帶疲憊的面龐,猶豫著要不要把凈靈和尚未死的真相告訴她,最終沒有,畢竟對她而言真相太過殘酷了一些,笑答道:“師出同門,同氣連枝,沒什么好謝的。”
“據我所知,沈飛之名已經在散仙的圈子里傳開了,他們都想見你一面呢。”
“歡迎啊,凡修我道法者,便是我道宗之人,與身處何地無關,大家見見面,聊聊天,把力量擰成一股麻繩,肯定能在人國境內打出一片天下。”
“只怕散仙們并無此鴻志。”
“那是因為他們還沒有看到道宗在人間布道成功的希望。”
“你真的打定主意要如此做了?”
“我便是為此而來。”
楊蓉想了想,一手扶住楊齊,另外一只手向前拱出:“如果日后有用的著,蓉兒愿意鞍前馬后地效力。”
沈飛深深地看了楊齊一眼,道:“你先照顧好他吧,說不定還有救。”
“已經沒救了,那個妖僧的妖法太過厲害,齊哥已經傻了。”
“哎。”沈飛沉默。
楊蓉也沉默,由此過了一會兒,才復又開口:“聽說沈公子你將要前往帝都了?”
“有什么事需要我幫忙嗎?”
“只是勸你小心一點,人國的和尚沒那么簡單的,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高手都集中在帝都,就如同蜀山的高手都集中在七座主峰上一樣。”
“我明白了,謝謝你的提醒。”
“那么道別了。”
“青山常在,綠水長流,我們有緣再見。”
“有緣再會。”
楊蓉扶著楊齊走了,沈飛目視他們離去的背影,忽然感到有些感慨:如果自己有這一天的話,若雪也愿意如此不離不棄地相伴左右吧。
他早知道僧人們懷有著各種金身神通,卻萬萬想不到還能創造幻境,擾亂他人的心智,甚至讓人變成傻子。蜀山對于佛宗的了解確實太少了一些。“吾愿以南柯一夢,解世間紛紛擾擾。凈靈和尚啊,你可知道若再執迷不悟下去,給世人帶來的只會是災難。”
又一次環顧競技場,沈飛深深地嘆息一聲,駕馭花瓣云離開了。
再好的宴席也終有結束的時候,是時候前往帝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