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弱者,若真的對他們動粗,則帝國軍隊的聲明一落千丈,甚至有可能引起公憤。“這不是給你們撒野的地方。”帝國軍隊不能用,沈飛只能將自己的威嚴放大到極致,運氣吶喊,掀起狂風巨浪。
狂風吹起,乞丐們人仰馬翻,他們本就是弱不禁風的樣子,遭風浪一吹,立時難以控制身形,東倒西歪了。
“還不速速離去。”沈飛的聲音當中充滿威嚴,如同雷霆霹靂耳邊炸響,乞丐們滿臉驚恐,狼狽不堪,一個個都嚇得簌簌發抖,屎尿橫流,可就是不離去。
心中一凜,沈飛明白了緣由。乞丐俗稱滾刀肉,平日里為了乞討生存,遭人挖苦、白眼甚至毆打都是常事,他們最能忍耐,越是遭受痛苦,就越要表現出可憐兮兮的樣子,才能騙取同情,不被驅離乞討的地點,最終討得食物。他們不是黑社會,堵在商戶門前乞討,干擾商戶生意商家自然不會樂意,潑水、倒尿,甚至毆打都是家常便飯,這個時候便會主動拉褲子,讓身邊臭氣熏天,擾得別人都懶得接近你,只有這樣才能“不戰而屈人之兵”,逼得商戶們不得不主動把錢財交出來免災,說起來也是兵法的一種了。
狂風掃過,屎尿橫流,臭氣熏天,沈飛嗅聞到空氣中濃烈的屎味,馬上明白他們做了什么,再看到因為失禁排泄到地面上的排泄物,更感氣憤,心說:好啊,好啊,滾刀肉是吧,我倒要看看你們有多無賴。
沈飛當下雙手結印,仙力流淌,滲入地面,地表下尚未萌芽的草種驀然接受到仙力的滋潤,瘋長出來,如狂蛇一般四處甩舞,纏卷住乞丐們的腳踝,柔軟細膩的草莖在仙力加持下堅硬如鐵,居然將乞丐們的腳踝勒紅、勒破了,手中的破碗摔碎在地上,哀嚎陣陣。
只是這樣一來,就更加無賴起來了,一個個爬行向前,似是賴上了沈飛。
“這……”沈飛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情景,心說:人有臉,樹有皮,像這種沒臉沒皮的家伙真是第一次見。
此時,兩眼閉合以后背對著蘭兒的令狐懸舟忽然開口說道:“世上有兩種人最是難纏,最讓人避之唯恐不及。第一種是滾刀肉;第二種是所謂的理想主義者。
滾刀肉應該說是大多數老百姓都拿他們沒什么辦法的存在,他們爛命一條,抱著無所謂的態度看待世界,除非你打死我,否則死也要纏著你。老百姓們沒辦法,只能花錢免災,屈服于他們的耍賴不勝其擾,滾刀肉最怕的就是狠茬子,也只有狠茬子治得了他們,因為狠茬子能要了他們的命,所以金陵城內的所有乞丐都是我令狐懸舟飼養的忠犬,比狗還聽話,給他們些吃的,就心甘情愿地為我出生入死。還有一種人讓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就是所謂的理想主義者了,這個年代,人族興,而他族歿,世界有一套獨特的運轉規則,為了生存下去,大多數人努力地適應規則,迎合規則,使自己變得更強大,更富有。唯有理想主義者,他們眼睛里充斥著的只有理想二字,什么金錢、權力甚至連性命都不放在眼里,因此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美色無所動,和這種人打交道,你就如同和另外一個世界的人在對話,無論開出多么誘人的條件,他們都會以理想二字坦然拒絕,沈飛和凈靈和尚都是第二種人。應該說,他們比滾刀肉更要難纏得多了,但面對滾刀肉的時候,想必也會頭疼的吧。”
令狐懸舟侃侃而談地說了一大堆,好似對外面的形勢了若指掌,蘭兒作為沈飛的仆人從他的話語中意識到了現在攔路的乞丐們很有可能是令狐懸舟的手下,毫不猶豫地掀開車簾,準備下車,卻又聽到令狐懸舟說道:“你是想去告訴沈飛乞丐們是我派過去找他麻煩的吧,我勸你不要自作聰明了,因為沈飛從乞丐出現的那個時刻開始,就已經知道了他們是我的人,可也沒有辦法啊,我可是令狐懸舟,只要我自己不動手,他又能夠拿我怎么樣呢,省一省,坐在車上耐心看一場好戲,你的主人是很厲害的,幾個乞丐肯定奈何不得他。”
聽了令狐懸舟的話,蘭兒僵在下車的動作上呆了一會兒,緊接著坐內。
“不下車了嗎?還算聰明。”令狐懸舟夸贊。
卻沒想到蘭兒說了一句令他記憶終身的話:“你說的對,我家主人那么聰明,應該早就知道是誰在背后搗鬼才對。”
這句話如同一盆冰水潑在令狐懸舟的身上,讓他猛然驚醒了,“是啊,以沈飛的聰明才智,怎會不知道自己在背后向他下絆子的事情,怎會不知道自己一直在陰謀害他,沈飛啊,沈飛,我舟某人還是低估你了,不過這樣也好,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啟程,我們便在路上斗個痛快,也給世人留下個鑒證,究竟是前浪稍猛還是后浪更強。這一路前往帝都,不管是你贏了,還是我敗了,想必都會成就一番佳話吧。
當曾經的王者從沉眠中蘇醒過來,森林中的所有生物便都只有招架的份,哪怕新任王者已經君臨天下,也沒辦法對他的猛烈反擊視若無睹。
令狐懸舟目光中的神采重新凝聚了,在酒醉之后徹徹底底的凝聚了,褪去長久沉湎女色的頹廢,煥發出新的光芒,這種光芒已經將近二十年沒有出現過了,是那種樂于挑戰一切的堅定和執著。
是啊,他令狐懸舟就是不斷向著強者挑戰,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向強者挑戰,不就是他令狐懸舟最大的追求嗎!
碗碎了,拐杖折了,乞丐們一個個癱軟如泥,哀嚎陣陣,卻更加不會起身讓開道路了,那意思好像是說,要么就給錢,要么就從我們身上碾壓過去。
可是帝國軍隊,哪有向乞丐買路走的道理;更哪有從活人身體上踩踏過去的道理。
沈飛面色有些難看,面對這些滾刀肉他真是沒有辦法,心中一沉,暗道:看來只能動武了。
種子撒出,五行創生術發動,猙獰巨大的榕樹拔地而起,枝杈四處纏卷,將乞丐們全部帶起,掛在樹枝上升到高處,頭朝下呆著,晃晃悠悠。
這下他們可真是怕了,哀嚎陣陣,哭爹喊娘,大呼饒命,可惜無論如何沈飛都不會放過他們了,退回來啟稟道:“殿下,可以走了。”
拓跋烈看著一眾乞丐如同晾衣服一樣被捆縛在榕樹枝杈上,會心一笑,向沈飛拱手,“有勞了,沈道尊。”當下揮手向前,大呼:“全軍前進。”
遠處的看客們眼見軍隊重新啟動起來,大聲叫好:“做得好沈飛,真是替我們出了一口惡氣。這些滾刀肉,地頭蛇,仗著人多勢眾,憨皮賴臉,強迫討要錢財,平日里真是害苦我們了,今天全部被你收拾了,真是替我們好好地出了一口惡氣。”
“是啊,做得好沈飛,做得好。”
身邊人跟著附和,幾乎生活在金陵城的絕大部分人都要面對黑道收保護費和乞丐討要活命錢的雙重壓迫,平日里不勝其煩,卻又無法可想,沈飛今天的行動剛好為他們出了一口惡氣,因此人人稱快。
卻并沒有痛快多久,因為緊接著,更多更多,多到幾乎可以用人山人海來形容的乞丐們從貧民窟中沖出來了,統一的左手拿碗,右手拄竹杖,全部如此。
住在金陵城這么久,滿眼盡是繁華,無論是看客們還是沈飛,都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多的乞丐,深深感受到繁華背后的黑暗。
還是看客們互相議論道:“喂喂喂,你們看啊,居然有那么多的人在,小小的貧民窟容納了那么多的人,他們到底是怎么住下的啊。”
“肯定就是人挨人,人疊人唄,不過想想男女擠在一起的畫面,好曖昧啊。”
“你可真是夠無聊的,就那副臭氣熏天的樣子,能有多少興趣。”
“哈哈,我也只是開個玩笑而已,玩笑而已。”
與他們比起來,沈飛真的被驚到了,貧民窟看起來也就二十多間茅草屋而已,居然一下子竄出了那么多的人,看數量的話,應該過千了吧,比千人軍的規模還要大了,任憑他們靠近的話,軍隊再想離開只怕就難了,正想二度施展五行創生術,卻沒想到拓跋烈忽然發話了。身為帝國王子,他再也無法忍受被一群賤民踐踏榮譽:“全軍上下聽令,兵分四列,射擊!”
帝國軍隊,武器精良,手中連弩一次扣動扳機可以連發十二支短箭,射程一千五百米。開戰之時,梯度射擊,有序進攻,才能保證攻擊沒有空檔和間隔時間。
隨著拓跋烈一聲令下,軍隊快速分成四列,摘下勁弩面向同一個方向,“咻咻咻……”一輪齊射,鋪天蓋地的箭雨劃破長空。
“不要!”沈飛阻止的聲音淹沒在乞丐們的驚恐嘶叫背后,死亡降臨得如此突然,如此快速,或許對他們卑賤的生命來說是一種解脫,但對沈飛而言,卻是萬萬無法接受的,如此情景,讓他想起了羅剎圣城坍塌時的畫面,想起了自己悲慘的童年。此行下山的目的是傳播道教,但如果為了道教教義的傳播而讓尸體累成山川那般大小,就算道義傳播成功了,還有意義嗎,是否已經違背了自己為不平事拔劍的初衷,是否變成了助紂為虐。
在勁矢刺破血肉的時候,沈飛無力地掉下馬背,單膝跪地,泥土被手掌抓出了一個坑,眼淚瞬間涌出,他又一次體會到了撕心裂肺般的痛楚,為了無辜生命的消失,為了與令狐懸舟之間的爭斗而讓如此多無辜的人命丟失。真的值得嗎!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悔恨與痛苦交加,充斥了沈飛的內心。
令狐懸舟像是開了天眼,于車廂內長嘆一口氣:“沈飛啊,沈飛,你的弱點只有一個,便是太善良了,對不起,既然戰爭已經開始,我令狐懸舟會不擇手段地對著你的傷口猛撒鹽的!”
——此行,注定血流成河。
人類與世間萬物都不相同的地方在于,人類是群居動物,是有性格特點的族群,有性格便會有弱點,有弱點便會被攻擊。有的人貪生怕死;有的人重視親情;有的人自高自大,聽不進別人的勸告;有的人懶;有的人貪,這些都是性格的缺陷,是人身上留下的弱點。掌握了一個人的弱點便等于捏住了他的命脈,如同蛇打七寸的道理一樣,會讓他受控于你,難受異常。
令狐懸舟的弱點,目前來看,就是貪戀美色了;而沈飛的弱點,至今為止暴露的唯一一個弱點,是太過善良。沈飛此人頭腦靈活、敢拼敢做,向強者挑戰不在話下,往往是越戰越強,總能在絕境中迸發出奇跡,然而,卻也有著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太善良了。記得沈飛初上山的時候,當被問及前路有峰阻應該如何度過的時候,他的回答是,開山而去,因為今日我開山而去,明日路過此地者可以不再受此山的困擾。可見他心系天下,心系他人,有著一種天然的使命感。這種使命感,在他遭到通天教三大高手圍攻的時候表現得最是淋漓盡致,本來沈飛仗著速度優勢,時打時停,慢慢拖死三大高手是最好的選擇,可是面對平民百姓的慘死,面對無辜生命的逝去他根本就沒辦法做到獨善其身,甘愿擔負巨大的風險折返回來,救下了小女孩的同時也將自己置入險境,若不是納蘭若雪及時出手,現在只怕已是一堆枯骨。還有在賭場的時候,賭頭一次次地懷疑刁難沈飛,可當他快要面對懲罰的時候,沈飛還是決定網開一面,保下了他。兩件事情的發生,讓令狐懸舟抓到了沈飛身上的最大弱點——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