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爺爺!”
秦牧連忙跑過去,張開雙臂用力的抱住那個布衣老者,想要將他抱起來,但這布衣老者卻像是世間最重的山,根本抱不動。
秦牧興奮得哈哈大笑,使出全力想要將他抱起,還是抱不動。
啞巴啊啊兩聲,將箱子放下來,秦牧終于將他抱了起來,轉了兩圈,然后將這老者墩在地上。啞巴屁股坐地,爬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比劃了兩下,意思是你太壞了。
“啞巴爺爺,你怎么也出村了?你怎么會在這里?”
秦牧心中又驚又喜,飛速問道:“你剛才好厲害,箱子里都是你煉的劍丸嗎?還有誰跟你一起出來了?”
“啊啊,啊啊啊!”
啞巴一邊說,一邊比劃著手勢,兩條眉毛皺起做無聊狀,巴掌拍了拍放在臉頰邊做睡覺裝,然后伸出兩根手指做走路狀。
他兩只手飛速的比劃,面部表情也瞬息萬變,看得秦牧眼花繚亂,連忙道:“啞巴爺爺,你慢點說,我聽不過來。聾爺爺呢?他怎么沒有跟著你?”
啞巴露出得意之色,比劃了一番,意思是他自己偷偷溜出村子的,沒有告訴任何人。
秦牧眨眨眼睛,笑道:“你不知道,我遇到了屠爺爺和瞎爺爺,還有司婆婆,他們都已經離開村子了。”
啞巴詫異,啊啊兩聲,提起木頭箱子遞向秦牧,示意幫他拎著,秦牧冷笑,沒有搭手:“啞巴爺爺,你休想再糊弄我了,你這口箱子沉得很,里面裝了幾千個劍丸吧?你的劍丸沉得很,箱子更沉,我若是幫你拎著,絕對會被壓得雙肩脫臼,趴在地上!我從前上過一次當,不會再上第二次。”
啞巴咧嘴無聲壞笑,向秦牧豎起大拇指。
殘老村最會捉弄秦牧的除了瘸子之外,便要數他了。
突然,啞巴揚了揚眉毛,向秦牧背后看去,秦牧連忙回頭,只見一個中年男子邁步走來,延康國師靜靜地走到他們的身前,距離還有十幾丈遠便停下腳步。
“上個時代的人物?”他輕聲道。
啞巴咧了咧嘴,手勢比劃了兩下。延康國師皺眉,看不懂。
秦牧解釋道:“國師,啞巴爺爺的意思是,他不算是上個時代的人物,他還算年輕。”
延康國師又皺了皺眉,看不懂啞巴的話,讓秦牧在一旁翻譯,總讓他有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道兄的本事超凡,但是你修煉的卻不是劍法。”
延康國師感慨道:“我與幾位上個時代的人交流過一番,感觸良多,以為各種神通道法都有接觸,沒想到見到了另一種與眾不同的神通。道兄可否讓我見識一番道兄的神通?”
秦牧驚訝,他見到啞巴剛才出手,無數劍丸騰空,化作無窮無盡的飛劍,甚至迫使都天魔王不得不防御,卻還是被他的劍所傷。
秦牧還以為啞巴的一身本領都在劍上,卻沒想到延康國師說啞巴修煉的并非是劍法。難道啞巴真正的本事還在他所展現的劍法之上?
在村子里時,啞巴傳授給他的便是打鐵鍛造之道,秦牧還經常帶著一柄大鐵錘,他的錘法就是啞巴傳授。
“難道啞巴爺爺修煉的是錘法?”
啞巴咧嘴笑了笑,緊了緊背上的打鐵爐子,放下手中的木頭箱子。他現在的模樣就像是一個走街串巷鐵匠,走到隨便一個村莊便會停下歇腳,為村子里的人打造鐵器。
他的箱子像是裝著打鐵用的雜貨的箱子,從箱子里面掏出來絕不應該是劍丸,而應該是打鐵錘、鐵氈、濾斗、鐵勺等物件。
他打開木頭箱子,又啊啊比劃了兩下,延康國師臉色一僵,看向秦牧。
秦牧道:“啞巴爺爺是說,他的技業差不多已經失傳了,國師想看的話也可以,他想讓國師幫他物色一個傳人。”
延康國師肅然起敬,道:“道兄竟然舍得將畢生絕技相授他人,胸懷肚量勝過那些名門大派的教主門主宗主不知凡幾。倘若有緣,我一定會幫道兄留意。”
木頭箱子被打開,里面放著數不清的劍丸,每一個劍丸都只有指頭大小。
延康國師露出疑惑之色,啞巴微微一笑,伸出手掌,那些劍丸突然不再是一個個銀色的丸子,反而液化,像水又像是光,給人的感覺更像是光化作的水。
這一箱子劍丸變成了一箱子光液,光液從箱子中冉冉升起,爬上啞巴的身軀,流遍他的全身,如同一套銀色的鎧甲。
秦牧和延康國師立刻看到鎧甲表面浮現出各種古怪紋理,那是奇異的符文陣法,主掌防御。
接著光液從啞巴身上留下,在半空中化作一口大鐘,高大十多丈,鐘壁很薄,似乎從這邊可以看到那邊。
大鐘徐徐旋轉,鐘壁上浮現出古老無比的文字,各種異獸圖案,周天星辰的排列。
唰——
大鐘化作光流動,一條銀龍出現,圍繞他們旋轉,游動,龍紋遍布周身。
忽而銀龍升到半空,化作一口長劍,長劍沖天,施展出奧妙的劍招,猛然劍光一收,又有大盾從天而降。
大盾尚未落地,又化作了一把銀色雨傘,旋轉著輕輕飄下。
啞巴的這口箱子中的劍丸,竟然千變萬化,可以化作各種武器,各種功能各異的寶物!
他的這口箱子中的寶物,甚至可以化作神通的形態!
秦牧也是頭一次看到啞巴施展出他真正的手段,頭一次見到如此出神入化的本領!
啞巴并沒有將這一手本領傳授給他,他在村子里的時候甚至未曾見過啞巴施展這種本領。
延康國師看得出神,突然那光液流來,化作一艘銀舟,啞巴將箱子扔上銀舟,縱身躍到舟中,向秦牧咧嘴而笑,揮了揮手,那艘銀舟破空而去,颯然無蹤,速度極快。
秦牧張了張嘴,想要喚住他,想了想還是沒有出言相留。
過了片刻,延康國師徐徐吐出一口濁氣,贊道:“好本事,好本事。這世間還有我不知道不曾見過的本事,這位道兄了不得。太學博士,你認得他?”
秦牧道:“他是我家大人。”
延康國師怔然,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難道是天魔教的高人?除了大祭酒之外,天魔教竟還有這等高人,實在了不起,不愧是魔道第一圣地。”
秦牧搖頭道:“國師猜錯了。我出身大墟,我的家自然在大墟。”
延康國師心中凜然,深深看他一眼,意味深長道:“太學博士竟是出身世家豪門,家學淵源。”
秦牧呆了呆,勉強點了點頭。
延康國師淡淡道:“那么,這尊魔神是誰喚出來的?”
“我也不知道。”
秦牧正色道:“我也是剛來到此地,就逢此大亂,也是冤枉得很,差點便一命嗚呼。”
延康國師輕輕點頭,道:“顧離暖讓你帶隊,率領幾名士子前來歷練,據我所知你的目的地應該是麗州。這里是天波城,對岸是武定郡,距離麗州兩百里地。太學博士為何會到這里?”
“這個……”
秦牧從背后的包袱里把狐靈兒揪出來,看著這條小白狐。狐靈兒抬起爪子,啃著指頭,眼珠子轉得飛快,突然眼睛一亮,脆生生道:“我們是從江上飄過來的!我們在麗州遇到了危險,洪山派的余孽召喚出魔神,于是我們便從江上逃了出來。這樣說可以吧公子?”
延康國師面色不改,道:“你們怎么說都可以。這次天波城大亂,天波城守軍死傷無數,召喚魔神的那人立了大功,我準備向皇帝保舉他,升他的官職。這等功勞,少說也可以升到正四品。”
秦牧張了張嘴,狐靈兒連忙道:“是我們家公子做的!我們家公子喚來了這尊都天什么的魔王!”
延康國師不理會她,繼續道:“功勞雖有,但是城中的百姓也死傷無數,這罪孽也就大了。雖說戰場上難免有死傷,但是滅了一城,死傷太多。我就算想為此人表功,朝中也會有清流非議,說此人殺人無數,脅迫皇帝定罪。將來戰亂平定,此人必遭秋后算賬,會被清洗,滿門抄斬不敢說,但革職流放少不了。”
狐靈兒連忙閉上嘴巴,只覺自己說什么都是錯的。
延康國師露出一絲笑容,道:“所以,我準備將這功勞壓下來,便說不知是誰做的。攻也沒有,過也沒有。太學博士以為這個處置如何?”
秦牧舒了口氣,道:“國師處置的很好。”
后方,延康國的大軍已經將天波城中的天魔眾屠殺殆盡,幾位大將走了過來。
延康國師轉過身,淡然道:“清流殺人,用嘴不用刀。就算能從清流嘴下逃生,也是一屁股騷。”
秦牧道:“國師深有感觸?”
延康國師點頭:“我為了變法,殺了不知多少清流,但是這種東西殺了一批還有一批,殺之不盡。他們沒什么本事,也不會做實事,卻這也看不慣那也看不慣,只會罵你。你知道倘若我變法失敗,會是什么下場嗎?”
秦牧搖頭。
“必是遺臭萬年。”
延康國師淡淡道:“即便我變法成功,也會被清流們罵上幾百上千年。曾經有一位道友,可以撫慰我心……”
他臉色有些黯然:“但是他去了,我很想他。”
————今天又是三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