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與瘸子大眼瞪小眼,馬爺還是面冷心熱,道:“都是大人了,別鬧小脾氣。我們是來看看你這些日子過得怎樣,也順帶讓你看看我們的手和腿還是否能用。”
瘸子笑道:“老馬爺是從大雷音寺跑過來的,你便應該知道他專門是來看你的了。大雷音寺離這里好幾萬里,離殘老村只有兩三千里。至于我,我才不是來看你,我的腿就在國師府,離你最近。”
秦牧心中一暖,馬爺道:“你別看瘸子對你冷嘲熱諷,但其實是個好人。你還小的時候經常尿床,婆婆沒有帶過孩子,被你尿煩了,就想把你送給隔壁村的養活。頭天把你送過去,第二天你又躺在婆婆的床上。婆婆送了幾次你就莫名其妙的回來幾次,當然是瘸子把你偷回來的。”
瘸子搖頭道:“才沒有。我最討厭的就是小孩子。如果不是我只有一條腿,我天天會在他的屁股后面踢他的屁股蛋子。”
秦牧覺得心窩子隱隱作痛,有些不信:“我小時候尿床,婆婆要把我送給別人?婆婆這么疼我……”
“送了好幾次呢。”
馬爺道:“婆婆又沒有生過孩子帶過孩子,你尿得像瀑布一樣,晚上還哭,一餓就哭,吃撐了也哭,睡不著也哭,欄里的那頭母牛都快被你半夜里吵瘋了。婆婆不煩才怪,我們幾個老東西也被煩得夠嗆,當時村長和藥師也都說,送出去也好,那就清凈了。”
秦牧心窩子更疼了,黑著臉道:“村長爺爺和藥師爺爺也說要送走我?我怎么不知道還有這回事?”
瘸子笑道:“你那時還不到一歲,哪里能記得住?你天天尿床倒也罷了,關鍵是還拉在床上。啞巴本來說要把你送給別人養活,順帶附送一頭產奶的母牛,結果你就不尿床了,所以才沒有把你給別人……”
“啞巴爺爺也要把我送人?”
秦牧沉默片刻,道:“還好還有瞎爺爺和聾爺爺疼我。”
馬爺道:“瞎子的確疼你。不過自從他抱起你舉高高,你尿在他臉上后,婆婆把你送人,他就沒有說話了。”
瘸子道:“你小時候,聾子最煩的就是你。你總是爬到他的書桌上,爬的哪兒都是墨,還尿在他的硯臺里……”
他唏噓道:“還是尿床的時候可愛,長大了點就不可愛了,爬到村里的石像上尿尿。”
秦牧備受打擊,澀然道:“馬爺爺,瘸爺爺,我現在是天魔教的教主了,咱們能別提尿床這件事嗎?我去幫你們看腿和胳膊。”
瘸子向馬爺笑道:“尿床被婆婆送人這件事,我死后被裝進棺材里,想到這事都會笑得跳起來。”
馬爺露出一絲笑容:“我也是。”
秦牧黑著臉走到院子里,將丹爐和藥鼎搬進來,檢查兩人的手臂和腿,又取出少保劍,在瘸子的腿上劃破一個口子,取出幾滴血細細查看。
過了片刻,他又劃破馬爺的手臂,也取出幾滴血,研究了片刻,道:“馬爺的手臂雖然生機已經消耗了近半,但保養的很好,像是有人用佛門真言震蕩手臂中的血性,讓血液依舊鮮活。用靈丹妙藥養一養,恢復生機,還能接回去,再煉幾年,便會恢復如初。”
馬爺道:“我的手臂被他們放在千佛塔里,千佛塔中都是歷代如來的肉身,僧人日夜誦念真言,保持肉身活性。”
秦牧嚇了一跳,失聲道:“大雷音寺中真的有千尊佛陀?”
馬爺搖頭道:“我沒有數過,應該有吧。”
秦牧定了定神,查看瘸子的腿,道:“瘸爺爺這條腿……血已經壞了,腿已經死掉了,不能接回去了。”
瘸子面色蒼白,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叫道:“這怎么可能?我被天下人譽為神腿,這兩條腿是煉到神的境界的,怎么可能死掉?而且,我這條腿剛被砍掉不久,也就二三十年,我不信我的腿會比馬爺的神拳遜色,肯定還活著!”
秦牧露出憨厚笑容:“瘸爺爺節哀順變,已經死了,接不回去了。而且剛才我嘗了嘗你的血,里面還有五香粉和煙熏的味道,估計是國師將這條腿做成臘腿了。”
瘸子氣極而笑:“臭小子,又來糊弄我。國師能窮得腌我的腿當臘肉吃?”
他又緊張起來:“國師那廝的確很窮,不會真的做成臘肉了吧?”
秦牧得意洋洋。
馬爺道:“你別嚇他,做賊的膽子小。”
秦牧笑道:“馬爺的手臂和瘸爺爺的腿雖然比屠爺爺的下半身少了些活性,但好在生機猶在,我先將你們斷肢的活性用藥養起來,過十天半月,應該會養到可以復蘇的境地。那時候再接回去,便沒有問題了。屠爺爺的下半身是長在巫尊的身上,沒有留下隱患,你們的便差了點,沒有活人的肌體滋養。”
馬爺和瘸子各自松了口氣,馬爺道:“只要能接上便好。”
瘸子笑道:“我把皇宮寶庫中的靈藥各取了一份,你看看哪些靈藥能夠用上。還缺哪些靈藥,我再去……嗯,借一些來。”
“不用,太學院的庫府中應該有這些藥材。”
秦牧來到院子里,正欲查看這些靈藥的種類,突然外面傳來狐靈兒的聲音,道:“公子,國師前來拜訪。”
“國師又來?難道瘸爺爺的事發,被他追蹤到我這里來了?”
秦牧凜然,轉過身來將堂屋的門關上,整了整衣衫,開門看去,只見延康國師站在門外。這個威震八方的中年男子有些局促,站在那里半晌,這才徐徐道:“太學博士家財萬貫,可否借些錢財?”
秦牧心中納悶,笑道:“國師這次前來,便是為了借錢?堂堂的延康國的國師,竟會缺錢?”
延康國師沉默片刻,道:“我外出征戰,家里遭了賊人,被清洗一空,而今囊中羞澀,又要前往鎮北王府吊唁,手頭著實有些不太寬裕……”
秦牧心中微動:“難道是瘸爺爺將國師府洗干凈了,一點錢財都沒有給他留下?瘸爺爺雖然少了一條腿,但手腳還是比我利索多了。”
他笑道:“國師,需要多少錢?”
延康國師盤算片刻,道:“我一個月的俸祿是八百大豐幣,就借一月的俸祿,先度過難關。”
秦牧向狐靈兒道:“靈兒,取來一千大豐幣,交給國師。”
狐靈兒應了一聲,鉆進房里。
秦牧笑道:“國師何至于如此清貧?”
延康國師搖頭道:“外物太多,會影響修行和智慧。欲望少,錢財便不那么重要了。”
突然,他目光閃動,微笑道:“你房里有其他人,一個很強大的存在,像是一尊如來坐在那里,巋然不動……不對,應該是兩個人。那個人身體與天地相容,飄忽不定,似乎隨時可能遁去,很高明的身法,讓我差點將他忽略了!博士,何不請我進去坐坐?”
秦牧搖頭道:“國師,還是不請你進去坐了。我家大人來了,身上有傷,不便見人。”
延康國師道:“原來有傷在身,難怪院子里有這么多靈藥,我也受傷了,的確不便打擾。”
狐靈兒背著一個大錢袋走來,秦牧接過錢袋,交給延康國師,笑道:“國師若是不寬裕的話,便不必還了。國師,君子固窮,但不必窮。窮,不是成為君子所必須的。”
延康國師道:“要還。過幾日皇帝的賞賜下來,我便可以還你。而今只是先度過這幾日而已。”
他謝過,告辭離去。
秦牧等到他走遠,又讓狐靈兒和龍麒麟守在外面,走入堂屋,道:“瘸爺爺,你將國師府搬空了?”
“什么搬空了?”
瘸子搖頭道:“他的國師府本來便沒有幾個錢,連件值錢的家具都沒有。最值錢的恐怕還是聾子的畫,那是無價之寶。”
秦牧不解,延康國師真的如此清貧?他是權傾朝野的重臣,怎么可能沒有產業?
延康國的有些官員買辦礦山,設立冶煉廠,鑄造廠,家財數不勝數,身為國師,豈會清貧如此?
瘸子不知從哪里取出一幅卷軸,展開了:“這卷劍神背劍圖,畫的應該是村長吧?年輕時候的村長。聾子這廝,應該見過村長年輕時的樣子,嘖嘖,這幅圖不能看,看一眼就會點瞎掉……”
他將劍神背劍圖卷起來,丟給秦牧:“送給你了,拿來辟邪。聾子畫的村長用來辟邪的話鬼神也難近。別打開,你的修為看一眼,眼睛便會瞎掉,人也會死!聾子那時的畫道未曾臻至神境,但是畫的人太強,你還看不得。”
秦牧將信將疑,將畫卷收起來,放在自己的饕餮袋中。
馬爺道:“聾子的確見過村長,不過他是尊敬仰慕村長,在村里他與啞巴的關系最好。啞巴一聲不吭就走了,我估計聾子也坐不住,肯定會出來找他。”
秦牧心中感動,自從他離開村子后,殘老村的人也陸陸續續走了出來,雖然這些老頭子老太太嘴上說不惦記著他,但都是為了他走出村子。
他專心去識別瘸子從皇宮里“借來”的靈藥,心道:“皇宮的藥材的確都是珍品,只比藥師爺爺藥圃里的遜色一些,是難得的靈藥!”
有了這些靈藥,他心中已經有了滋養馬爺的手臂瘸子的神腿的藥方,只需要再去太學院的庫府中采購一些輔助藥材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