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養信似乎有些不悅,覺得陳凱之是多管閑事了,不過他并沒朝陳凱之發怒,而是一臉不知羞恥地反駁道。
“我的妻子,我休了便是,三從四德,且不說了,就說自她進了門,我便屢試不第,單憑這個,我如何不能休妻?她這樣的煞星,任誰都會休。”
這態度,仿佛劉家還欠了他似的。
劉夢遠氣得想要破口痛罵,陳凱之卻是制止了他,這種事,罵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對付無恥之人,罵只能顯得自己無可奈何。
因此陳凱之顯得出奇的冷靜,道:“王兄,劉氏無論如何,也是你的妻子,你屢試不第,卻將這臟水一股腦的都潑在她的身上,這只怕不妥吧,你我都是讀書人,讀書人該明事理,何況當初你們兩家結為秦晉之好時,生辰八字都是換過的,若是王家當真覺得如此不妥,當初何必提親?更何況有些事,本就是子虛烏有,不足為信,君子信鬼神而遠之,這是圣人說過的話,王家歷代為官,想來也明白這個事理,卻因此故而休妻,于你們王家來說,固然也沒什么損害,可是于劉家而言,卻是天崩地裂,此事,難道王兄不曾考慮周全嗎?”
王養信卻是答非所問道:“敢問陳子先生娶妻了沒有?”
陳凱之搖搖頭。
王養信冷笑道:“你既未娶妻,何來的勇氣在此大放厥詞,這是我與劉家的事,何況我已寫了休書,自此和劉家再無相干,至于他的女兒如何,和我什么干系?我們王家真真倒了霉,不但我受此牽累,屢試不第,至今也不見她生下一兒半女,這樣的人,我不休還做什么?”
這話就太重了。
這種人太無恥了,明明就是自己沒本事,偏偏將自己的無用歸于無辜之人的身上。
陳凱之眼眸瞇得愈發甚,目光也變得越發的冷,道:“那么敢問,王兄可妾室?”
王養信微張大了眼睛道:“你什么意思?”
陳凱之笑了笑道:“就算沒有侍妾,那么通房丫頭,卻總是有的吧,王兄振振有詞,說什么沒有生下一兒半女,那么敢問,其他的女子,可為盧兄生下過一兒半女嗎?”
“你……”王養信似乎有些心虛了,卻又咬牙切齒地道:“還不是她害的,若不是因為有她,怎么會沒有?”
陳凱之心底瞬間明白了,道:“這么多女子都未有身孕,王兄,我倒是奉勸你該去尋醫問藥了。”
王養信臉色驟然變了,仿佛一下子被人揭開了他的傷疤似的,一臉惱怒地看著陳凱之道:“呵,陳子先生可是來這里滋事的嗎?固然你文名洛陽,可這里是王家,不是你可以放肆的地方。”
陳凱之心里嘆了口氣,其實方才看王養信的態度,陳凱之就知道,雙方已沒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了,其實就算是王養信肯接納劉氏,重新入門,這樣的人,可會真心對劉氏好嗎?這樣又有什么意思呢?
師姐回到王府,日子只會越發難過。
既然如此,罷了……
陳凱之微微一笑道:“盧兄既然鐵了心,那么…吾言盡于此,再會吧。”
陳凱之朝劉夢遠使了個眼色,劉夢遠頜首點頭,二人便起身。
王養信也不留,只是冷冷一笑。
陳凱之似是想起什么,轉而又道:“噢,對了,有一件事,學生竟是忘了。”
他回眸,凝視著王養信:“愿王兄今科能夠高中,正好,我也要考,學生與劉氏,乃是師姐弟,這些日子,怕是要多在劉家盤恒,倒是很希望沾一沾劉氏的運氣。”
這意思是,你不是說她是掃把星嗎?那我就讓你看看,是你們姓王的自己是掃把星,還是劉氏是掃把星。
王養信聽明白陳凱之的話里之意,先是臉色一陰,卻突然笑了,一臉得意地看著陳凱之,略帶嘲諷地說道:“看來要教你失望了,王某人現在已經投筆從戎,很不幸得很,今科考的不是文試,乃是武試。”
陳凱之一呆,他的腦子里卻立即冒出了一個名詞,體育特長生!
這王養信的父親,是在兵部供職,而恰恰,武試就是歸兵部負責,武試畢竟不是文試,相對來說,考得較為松懈一些。
而且,一般的武試,反而似王養性這樣的人,有很大的優勢。
武試要考的不過是兩科,一個是兵略,這是需要提筆來考的,一般的武舉人,多半見了筆就頭痛,里頭都是計算錢糧,還有各種排兵布陣,另一科,則是比試弓馬了。
王養信從前是讀書人,兵略對他而言,不過是作文章罷了,何況他的父親,多半會給予他不少的幫助,這兵略,料來不難,而這武試,無非只需苦練個一兩年,雖然未必能出眾,可只要勉強稱得上是弓馬嫻熟,有兵略拉高了他的考分,再加上他父親本就是在兵部供職,幕后提供一些幫助,高中的幾率,就有八九成了。
這種現象,其實是有不少的,尤其是高官的子侄,屢試不第,可總要混個出身才好,武進士雖然說出去不好聽,可照樣可以做官,有家人提攜之后,將來的前途,依舊是不可限量的。
所以武試,反而成了一些人的終南捷徑。
王養信非但不覺得引以為恥,反而得意洋洋,仿佛是顯出了王家手段高明似的。
是啊,以文轉武,也是不容易的,想要辦下來,沒有足夠的能量和足夠的關系,根本沒有可能。
陳凱之只一笑道:“看來王兄是十之八九要高中了。”
“不敢。”王養信輕蔑地看著陳凱之,笑了笑道:“在此,也望陳子先生能夠高中,說不準陳子先生沾了劉氏的仙氣,能高中狀元也是未必。”
這是赤裸裸的諷刺啊!
就算陳凱之,也忍不住在心底里罵出一句粗口,仙你妹的氣。
雖是心里罵這姓盧的祖宗十八代,陳凱之面上卻只是笑了笑,有道是輸人不輸陣,朝他作揖道:“噢,學生自會努力。”
陳凱之對這個王養信只有深深鄙視,這日子還長著,以后會怎樣,還是未知數呢!
從王家出來,劉夢遠的臉色鐵青,陳凱之則是安慰道:“這樣的人,若是師姐還是他的妻子,反而不是美事,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恩師不必放在心上。”
劉夢遠只是一嘆:“老夫這輩子不曾做過什么壞事,何至如此……”
一聲唏噓。
這一路,陳凱之都陪著劉夢遠到了學宮的書齋,師母早在這等著了,見劉夢遠的臉色,便知道沒有結果。
其實這時候,任誰都知道是沒有結果的,只不過是咽不下這口惡氣罷了。
劉夢遠朝陳凱之道:“你且回吧,今日辛勞了你。”
陳凱之卻是板著臉道:“恩師,我不打算回去了。”
“什么?”劉夢遠一呆。
陳凱之道:“待會兒,我讓人捎口信,讓我師兄帶我的鋪蓋來,從現在開始到科舉之前,學生想清楚了,就住這里,一來向先生求教也方便,最重要的是……”
說到這里,陳凱之的眼中浮出一抹氣焰,振振有詞地道:“那姓王的,實在是欺人太甚了,太恬不知恥了,休了師姐倒也罷了,居然還厚顏無恥的侮辱師姐克夫,學生想清楚了,就待在這兒讀書,哪兒也不去,他王養信自己不成,就盡賴在師姐的身上,我要向天下人證明,師姐能給學生帶來好運氣,所以我不走啦,賴定了在這里,好好向先生求學。”
這劉夢遠和師母,都不禁目瞪口呆。
還有這種操作?
雖然……有那么點兒卷鋪蓋來混飯吃的嫌疑。
不過……似乎是挺有道理的樣子。
劉夢遠倒是苦笑道:“事關到舉業,這是大事,萬萬玩笑不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還是回去吧。”
陳凱之說賴定了就賴定了,固執地搖頭道:“別人信與不信,和學生無礙,可學生就偏不信,先生,怎么我聞到了有煲雞的香氣。”
嗅了嗅,真的很香。
這劉師母這些日子來,一直都是心情郁郁的,結果卻被陳凱之的樂觀逗笑了,忙道:“是啊,到了正午了,吃飯吧,一切吃了飯再說。”
正午果然有雞吃。
初來乍到,陳凱之還顯得拘謹。吃飯的時候,倒是見了師姐,郁郁寡歡的樣子,生得倒是很美艷,只是眉宇之間,總有幾分哀愁之意,凄凄慘慘戚戚的模樣。
陳凱之和她見禮,她忙是斂衽回禮,顯得局促。
陳凱之看著她坦然地笑道:“初來乍到,就沾了師姐的光,有雞吃。”
沒人回話。
哎,看著這一家人哀愁的模樣,果然還是不懂得陳氏幽默啊。
陳凱之只好垂頭吃雞。
師母見他胃口不錯,便道:“凱之若是喜歡吃,晚上再殺一只給你吃。”
“這怎么好意思呢?”陳凱之謙虛的道。
傍晚的時候,師兄親自搬了鋪蓋來,一見陳凱之,便恨恨地道:“有了媳婦就忘了娘,你……你……你走吧,以后也別住師兄那里了。”
他顯得憤憤不平的,直接說走就走……不是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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