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中午,頭頂烈日高照,路邊蟬躁連綿,迤邐的大軍隊伍在官道上緩緩走著,那隊伍延綿幾里,足足有數萬人,看到隊伍過來,那些在官道上擋在隊伍前面的車馬和行人,都連忙把官道的路讓開,讓大軍的隊伍先行通過,不少人在旁邊看著大軍的隊伍,忍不住竊竊私語。
“你說這叫什么事,一會兒打一會兒不打,隊伍調來調去的,這不是折騰么?”路邊的一個茶棚之中,幾個坐著喝茶歇腳的行商看著茶棚外面走過的軍隊,其中一個人就忍不住感嘆了起來。
“你知道什么,那古浪草原上黑羯人正和沙突七部正打得熱鬧,就讓他們狗咬狗好了,咱們大漢帝國的大軍,干嘛要沖到古浪草原為沙突七部火中取栗,流咱們的血和黑羯人拼命,就算最后打跑黑羯人,那古浪草原還是被沙突七部那些白眼狼霸占著,這虧本買賣,絕不能做,這大軍撤了才好,原本軍中就沒有人想為沙突七部去打,到處怨聲載道,現在撤走正好,你看看外面那些官兵的臉上,哪里看得出半分難過的樣子,就差唱歌了!”
“既然現在要撤,那當初為什么又大張旗鼓的說要打呢?”
“哈哈,這不是朝廷之中有奸相作祟么,當初就是那奸相林擎天主張對古浪草原用兵,現在好了,奸相遇刺死了,現在朝廷正本清源,自然不能再做傻事,咱們出錢流血去讓沙突七部那些狼崽子高興,你沒聽說么,那安西大將軍衛無忌前幾天都被朝廷派來的欽差給抓了,這派到平溪郡來的大軍,自然也奉命撤回,哪里來的撤到哪里,像外面這支隊伍,就是蘭州來的,自然要回蘭州去……”
幾個行商在茶棚下面說著話,自然沒有注意到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一個少年模樣的年輕人坐在一張桌子邊上,也正一邊喝著涼茶吃著西瓜祛暑,一邊饒有興趣的聽著他們的話,不時打量一下茶棚外面官道上絡繹不絕穿行而過的大軍。
這個年輕人,正是嚴禮強,此刻的嚴禮強,已經恢復了原本的身材相貌,但因為穿著一身普通的灰布衣服,身邊也沒有什么隨從,所以自然也不引人注意。
今天已經是六月十八日,在前幾天得知安西大將軍衛無忌被抓,西北和甘州局勢大變的消息之后,原本因為“走火入魔”一直在蒼龍山中找高人“療傷”的嚴禮強,自然就“痊愈”了,然后和崔離塵告辭,立刻一個人動身返回平溪郡,這茶棚外面,就是通往平溪郡的官道,這里距離平溪城,已經只有八十多里路了。
所謂樹倒猢猻散,林擎天一直是相黨的核心,這次林擎天“遇刺身亡”,皇帝陛下重新執掌朝廷大權,那原本圍繞在林擎天身邊的諸多官員,自然也就潰不成軍屁滾尿流的崩潰了,一干之前投靠林擎天的官員不是改弦易轍,就是被皇帝陛下清算,特別是林擎天一黨的骨干官員,一個個被抓的抓,殺的殺,逃的逃,整個大漢帝國的局面都為之一變。
五月份的時候,原刑部尚書顧春怡因多項重罪,在帝京城就被皇帝陛下砍了腦袋,兵部尚書在在獄中“病死”,其他罷官免職坐牢自殺的朝中大員有一大串,到了六月,朝廷對相黨的清算延伸到了地方,幾個月前還風光無限,頤指氣使準備拿嚴禮強開刀,然后帶著三十萬大軍去古浪草原驅逐黑羯人的衛無忌,自然也就被拿下了,而除了衛無忌之外,在西北的官場上,同時被拿下的,還有原西北轉運使江天華。
拿下了這兩個人,朝廷對古浪草原用兵的計劃自然作罷。
就算林擎天沒事,朝廷之前決定出兵古浪草原的計劃,恐怕也不得不停下來。因為這個時候的帝京城,正因為石龜預言的天劫處于緊張動蕩之中,皇帝陛下和滿朝文武這個時候想的都已經是遷都之事,而除了遷都之外,帝京城和京畿之地那千百萬百姓的遷徙安置,才是真正考驗朝廷的大事,在這種情況下,帝京城滿朝文武自顧不暇,哪里還有的時間,精力,錢糧來給沙突七部出頭打仗,剛好林擎天出事,朝廷拿下江天華和衛無忌這兩個林擎天的死黨,就借坡下驢,停了對古浪草原用兵的計劃,留下西北的一地雞毛,讓地方官員收拾,至于古浪草原上沙突七部和黑羯人的爭斗,估計在雙方徹底分出勝負之前,朝廷都會置之不理,準備坐山觀虎斗。
這林擎天果然是大漢帝國的毒瘤,他一“死”,嚴禮強就發現整個大漢帝國的局勢,特別是自己的處境和西北這邊的局面一下子豁然開朗,許多問題一下子迎刃而解,之前那讓自己束手束腳的許多束縛,一下子似乎都沒有了。
看來,無論哪個地方哪個時代,把制造問題的那個核心人物解決掉,都是解決問題的最快的辦法,嚴禮強一邊喝著茶水,一邊在心中嘀咕著,這次解決林擎天,自己也勉強出了一份力,也算是默默為大漢帝國立了一份功勞,與有榮焉。
眼前局面似乎大好,但是嚴禮強卻也只是稍稍松了一口氣,還無法真正放松和高興得起來,嚴禮強的心中始終有一片陰影,因為他知道,林擎天其實沒有死,而林擎天真正的身份,甚至根本不是人,此刻的林擎天不知道還躲在哪里舔舐著傷口,而大漢帝國境內,甚至是大漢帝國之外,不知道還有多少像林擎天一樣的邪魔,不知道要搞出什么事來……
不知不覺,嚴禮強想得都有點入神了。
“老板,來一壺涼茶,對了,你這西瓜怎么賣?”
不知什么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出現在嚴禮強的耳中,聽到這個聲音,嚴禮強渾身微微一震,一下子就轉過頭,看向自己右邊茶棚的柜臺處——一個十八九歲滿頭大汗胖墩墩的年輕人,剛剛來到茶棚里歇腳,正在柜臺哪里問著掌柜的價錢,看著柜臺后面擺著的那一堆西瓜,暗暗咽了咽口水。
已經多年不見,這個年輕人的聲音有點變粗了,但是聽在嚴禮強的耳中,還是那樣的熟悉和親切。
嚴禮強一下子站了起來,叫了一聲,“蘇暢……”
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那個年輕人轉過頭來,一眼就看到了嚴禮強,瞬間,那個年輕人的嘴里就像塞了一個鴨蛋一樣,眼睛也一下子瞪圓了,這個年輕人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在發現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之后,那個年輕人高興得大叫了一聲,“禮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