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禮強的腦袋一時間有點當機,對別人來說,朝廷給自己一個郡,這是天上掉下來的巨大恩寵,肯定是高興地心花怒放,謝恩都來不及,哪里還會細想,但對嚴禮強來說,面對著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他腦袋里想到的第一個問題是——皇帝陛下和孫冰臣為什么會對自己抱有這么大的信心,敢在自己身上下這樣的重注?
給個祁云督護的頭銜,給個天工大匠的榮譽,甚至給個爵位,這對朝廷來說,其實都不是事,至少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但是,把平溪郡從甘州獨立出來,改名祁云郡交給自己,把一郡之地劃到祁云督護府的管轄只下,這卻是大事,自己何德何能,能讓皇帝陛下和孫冰臣如此器重?難道是自己到帝京城刺殺林擎天的事情被皇帝陛下和孫冰臣知道了,這是在給自己論功行賞?但不對啊,自己到帝京城的事情這么隱秘,自己改頭換面,旁人怎么可能知道。而且現在林擎天也并沒有死啊,這是怎么回事?
“禮強你看完了么?”就在嚴禮強皺著眉頭思索的時候,輕輕喝了一口茶的梁義節開口了。
嚴禮強一看梁義節臉上的神色,就知道梁義節已經知道了信中的內容,“信里的事情,孫大人和梁大哥說過了么?”
“我在來之前,孫大人已經交代過我!”
“我不明白,這么大的事情,陛下和孫大人為何能放心交給我去做!”嚴禮強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梁義節,“梁大哥當面,我也不說什么瞎話,我自問雖然有一點小本事,在平溪郡有一點根基,但是把平溪郡獨立出來,完全交給我,坐實我這個之前有名無實的祁云督護的實權,我感覺……感覺陛下和孫大人似乎太過冒險了,我恐怕難以當此重任!”
“呵呵,要是別人遇到這種升官發財的好事,這個時候肯定激動得語無倫次了,哪里還會推辭,只有禮強你,在這種時候還在考慮這種事!”
嚴禮強正色說道,“梁大哥你應該知道,升官發財這種事對我來說沒有那么重要,我現在的身家,十輩子都花不完,我別無所圖,只是這件事責任重大,關系到我身邊無數人身家性命,不問清楚,我寢食難安!”
梁義節笑了笑,“果然如孫大人所料,來的時候孫大人就和我說,禮強你遇到這事,一定是如履薄冰,而不是喜出望外。或許正因為如此,陛下和孫大人才放心把這重任委托于你。在陛下和孫大人的眼中,現在古浪草原上的局面,只有你來應對才是最合適的……”
“為何?”
“帝京城的現在局面你也知道,朝廷現在已經自顧不暇,完全騰不出手來顧及古浪草原之事,之前古浪草原被沙突七部占據,滿朝文武還可以自欺欺人的把古浪草原仍然當做是我大漢帝國的疆域,一個個做埋頭之鳥,可是現在,黑羯人都已經沖到了古浪草原上,和沙突七部打得火熱,這么大的事情,滿朝文武自然不能再裝瞎,而且之前林擎天為了策動出兵古浪草原之事,已經把古浪草原之事到處渲染,造足了聲勢,弄得民意洶洶,現在陛下重新掌握朝廷權柄,孫大人入主內閣,如果對古浪草原之事完全置之不理,任由黑羯人在古浪草原上橫行,你說民間會如何議論陛下和大人?陛下和大人又如何服眾?對陛下和大人來說,這也是兩難之局面,一方面是朝廷暫時無力插手,一方面卻又不得不插手,換做你是陛下和大人,你又會如何做?“梁義節目光炯炯的看著嚴禮強。
面對著梁義節的目光,嚴禮強只是眉頭微微皺著,在沉默的思考分析者帝京城中那兩位的立場和思路,梁義節則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其實我來西北之前,孫大人已經和陛下商量過了各種可能,現在的情況,如果朝廷外派一個有能力大員來西北經略古浪草原之事,那人在西北毫無根基,想要有所作為,必然會勞師動眾,破費無數,折騰得西北地面人仰馬翻,和西北地方上的各州刺史郡守弄得關系緊張,還不一定能有效果,最后是古浪草原沒有收回來,西北反而被弄得卻亂了套,朝廷現在就已經夠亂了,無論是陛下還是大人都不希望西北這邊再亂起來,這點禮強你應該能明白!”
嚴禮強點了點頭,沉吟了片刻,“嗯,孫大人和陛下如此考慮,的確沒有錯,古浪草原之事,的確不是外派一個大員來到西北就能解決的,如果黑羯人和沙突七部這么容易解決,朝廷也不用等到現在了!”
“這就是了,像林擎天那樣由朝廷派大軍進入古浪草原為沙突七部流血拼命肯定不行,外派一個大員來也弊大于利,要是派個能力太小的和事老來到西北,則半點風浪都翻不起來,只是讓人看笑話,陛下和大人也是在斟酌考慮了各種可能之后,才發現現在這個局面下,朝廷重設祁云督護府,以平溪郡為根基,讓禮強你坐實祁云督護之職,才是可進可退的最好選擇!”
“是嗎?”嚴禮強苦笑著揉了揉臉。
“禮強你不用自謙,禮強你好好想想,你原本就是朝廷任命的祁云督護,西北蕩寇使,本身是甘州人,不算外來戶,在西北聲威卓著,赫赫有名,又和地方官員大族交好,容易溝通,在平溪郡中根基深厚,弓道社中弟子遍地,又有天下第一廠和制造局日進斗金,大義,聲威,人脈,錢財俱都不缺,你此刻坐實這個職位,只是順理成章而已,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除了你之外,整個大漢帝國,哪里還能找得出這么合適的人?”
“西北各州刺史,實力威望,俱不欠缺,手下有人有錢,如雷司同,難道不行么?”
“當然不行,西北各州刺史原本地位職權相同,現在突然讓一個刺史高升,賦予重權,與其它刺史區別開來,其他刺史必然不服,易生內耗,而且這也和朝廷體制不容,亂了朝廷規矩,那個刺史若無功績便罷,但若真有功績,收復了古浪草原,那豈不是尾大不掉,養虎為患,陛下和大人又怎會出此昏招!刺史如此,其他郡守之類,也差不多,在此事上,無法大用!”
“怎么聽梁大哥你這么一說,我都覺得好像這件事還非我不能做了呢?”
“哈哈哈,那是當然!”梁義節大笑了起來,“再說此刻大半個平溪郡,都差不多是禮強你的了,不說你這嚴安堡,就是那平溪城,陛下和孫大人就算在帝京城中都聽說在趕走了聚集在城中的那些沙突人之后,禮強你財大氣粗,居然一口氣買下了半個平溪城的地皮要準備重建,讓人瞠目啊……”
“啊,陛下和大人這都知道了?”嚴禮強有些驚訝。
“朝廷在地方上自然有耳目,平溪城中沙突人弄出那么大的動靜,陛下和大人又怎么會不知道呢?或許陛下和孫大人就想,既然禮強你已經在平溪郡中有這樣的勢力,那不如把整個平溪郡給你,讓你名正言順去折騰沙突人和黑羯人好了,這樣一來,設置祁云督護府,朝廷即對內有了交代,你做祁云督護,又可以讓西北地方不亂,朝廷的這個姿態擺出來,還威懾了黑羯人與沙突七部,一舉多得,何樂不為呢?”
嚴禮強呆了呆,“那把平溪郡從甘州割制出來,這就是在雷司同身上割肉,雷司同能同意么?”
“如果沒有合適的交換條件,雷司同當然不同意,但如果條件合適,雷司同自然不會拒絕,畢竟雷司同雖然是甘州刺史,但這甘州,卻也不是他私人只物,而是陛下和朝廷的!”
“朝廷給雷司同開出什么條件?”
“朝廷免去甘州上繳的五年賦稅,五年之后,甘州上繳賦稅只需上繳百分之八十,其余百分之二十可由甘州截留自用,然后逐年遞增百分之二,也就是說,十五年后,甘州才需正常上繳賦稅,除此之外,原本甘州和蘭州等州交接地帶的一些三不管的地面山區,都劃到甘州管轄!”
“其他刺史沒意見?”
“那些三不管的地方原本就無人管轄,再說這種時候,陛下重掌朝廷大權,正在清理林擎天一黨,誰敢讓陛下不痛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