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微風拂過,大青樹枝葉搖動,發出嘩嘩簌簌的聲音。
金溪中漾起一道道波紋。
寧弘毅等人長劍皆已出鞘,神情嚴肅緊張,一動不動地注視著躺在大青樹上的郭大路,一旦他身上再有個風吹草動,他們都將會毫不猶豫地躍過小溪和他做殊死搏斗,以救援徐篷舟。
“你們知道你們和你們大師兄最大的區別是什么嗎?”
郭大路隨意的聲音從樹上傳來。
猛然聽到郭大路開口說話,大家心里都是一緊,待聽到他只是問問題,神經略微松弛,寧弘毅道:“請郭道友指教。”
“指教不敢當,說一個感想吧……”
郭大路說著話突然坐起來。
嗖嗖嗖嗖嗖!
寧弘毅等人見狀瞬間炸毛,舍生忘死地飛躍金溪,擋在徐篷舟前面。
“你要干嘛,你要動手嗎?這里是地宗,你以為我們會怕你?”
五柄長劍寒光顫動,劍尖直指郭大路。
“你們這是,要做什么?”郭大路疑惑。
“你坐起來干什么?”
“躺著跟你們講話不禮貌啊。”郭大路攤手,然后又問道:“你們這陣仗是要跟我切磋一下嗎?”
“沒有!”寧弘毅“刷”地還劍入鞘,“我們以為你要跟我們切磋,看來是誤會。”
已經出了護山大陣,能不動手最好就不要動手。
“那怎么可能?”郭大路忙揮手否認,隨即認真解釋道:“你們六個還不夠我一劍斬的,所以我不會找你們進行切磋,恃強凌弱,無意義。”
地宗六弟子:“……”即使事實如此,也不用這么大聲坦白地說出來吧?
寧弘毅道:“郭道友此話未免太過托大,你一劍固然能斬傷我二師兄,但我師兄弟六人有一套鎮宗劍陣,獨步玄界、威力驚人,恐怕閣下亦有所耳聞。閣下以為我等以此劍陣接閣下一劍,有幾成把握?”
“零成。”郭大路坦白,“我知道我這樣說你們會覺得有點傷人,但如果真動了手,你們會傷得更慘,我覺得大家做人還是真誠一點。”
寧弘毅哼了一聲,不贊同不否認,機智化解兩種尷尬,并且適時轉移話題道:“閣下剛剛說到我們和大師兄的差別,愿聞其詳。”
郭大路道:“那個等下說,你剛剛‘哼’了一聲是什么意思?是覺得我說的有問題?這個沒關系的,如果覺得有問題,咱們可以動手驗證一下,我都可以的,看你們的意思。”
寧弘毅覺得牙根有點癢,用力咬緊牙關搖了搖頭。
“沒問題是吧?”
寧弘毅這次含恨默認。
郭大路點點頭,“沒問題就好,然后我們再來說你們和你們大師兄的區別,其實也很簡單,概括來說就是你們的心理素質和你們大師兄差太遠。”
“大師兄道心如磐石,我等自愧不如。”寧弘毅道。
“嗯,是的。”郭大路贊同,“就好像剛剛在山上,我給他扇成那樣,他還能裝作沒事人似的,這種心理素質,你們遠遠不如。”
“那一巴掌明明是天女……”寧弘毅說到這里突然明白過來什么,然后瞪著郭大路語氣恨恨道:“是你!”
不等郭大路接話,忽而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道尖細的聲音:“當然是他嘍。郭小友連用瞞天過海、裝瘋賣傻兩計,把山上所有人都給戲弄了喲。”
話音落處,一位面色白凈、嘴角無須的公公從金溪北面走了過來,那公公身后一左一右跟著兩位黑衣侍衛,他們面色一般冷峻,猶如兩塊海底寒鐵,令人望之心生冷意。
剛剛一句話加上這樣一個氣派的出場,郭大路、寧弘毅等人立即判斷出那公公的境界:三重宗師以上,上三重宗師未滿。
“見過前輩。”寧弘毅等六人齊齊行禮。
那公公笑容可掬,微笑頷首,然后抬頭看了眼,聲音細細柔柔地說道:“這陣法挺別致的。”
說著伸手隨意一抓,便在郭大路的法陣上抓出一個大“窟窿”,法陣自行破散。
郭大路靜靜地看著那位公公。
“地宗弟子好心好意下山送客,郭小友何必布此惡陣,趕盡殺絕?”那公公笑瞇瞇地看著郭大路,不解地詢問道。
郭大路沉默不語,這公公一上來就誅心地給自己扣了個“趕盡殺絕”的帽子,必有所圖。
“我梁國素來與地宗交好,既然碰到這事,絕不能袖手旁觀,郭小友,看在咱家的面子上,下樹來給地宗幾位小友賠禮道歉。”那公公對著郭大路招手。
郭大路感覺到一縷縷柔和的勁力如同輕煙般纏繞住自己。
那公公在試探自己!
郭大路轉身躍下大青樹,雙足點地,身法如電,倏忽遠去。
“追。”那公公面色一沉,踏步而行,似乎只用兩三步就從寧弘毅等人眼前消失。
郭大路一路神行一路思考,他在想那公公的真正來歷和目的。
首先,他肯定不是來自梁國,看他那一臉殺人放火的樣子,實無必要自報家門,自己現在畢竟是天女道侶、天宗姑爺,這層身份值得玄界所有宗門估量忌憚一把,包括那些王朝勢力。
其次,那公公沒有直接下殺手,說明他的目的可以通過和自己談判達成,而通過談判可以達成的目的是什么呢,答案呼之欲出了:
那公公是聞著蟠桃核的味兒前來奪寶!
念及此處,郭大路忽而心中一動,他想起和姜菩提定親的那天,好像那位秦王表現得很活躍。
又奔行十數里,來到一片丘陵之地,郭大路望著那連綿起伏的山丘,心中頓生一計。
當即身子一晃,一分為二,分身繼續朝東邊神行而去,本體捻訣念咒,叫了聲:“揭諦揭諦,我身如意,變!”
赫然搖身變成秦王。
變身之后,郭大路取出師玄青贈他的魚骨,向前一拋,借助山陵地形迅速布了一座障眼陣和一座揠苗陣,用上三重大宗師的法器做陣杵,有事半功倍之效。
陣成后,他登上最高的那座山丘,負手卓立,君臨天下。
秦王乃是上三重大宗師,又有帝王之氣加持,郭大路境界有差,無法擬其全部氣場,但他借助兩座法陣,能高仿個八九不離十。
高公公循著氣機一路追到此處,略作停留正要繼續向東追去,突然心中一動,抬頭看到山上立著一人,赫然是秦王陛下,趕緊躬身行禮:“老奴高賢拜見陛下。”
郭大路心道:“果然不出所料。”當即語氣威嚴道:“高卿免禮。鳥已入籠,再無處可逃,高卿速速返回地宗,替朕傳一道圣旨。”
郭大路說著將一份圣旨凌空送向高賢,他這一送不僅用盡全力,還特地借助了雙陣之力,既顯境界高妙,又不會太刻意霸道。
“遵旨。”高賢接住圣旨,躬身應道,他做夢也想不到區區一個郭大路不僅深諳變形術,而且還敢變成秦王陛下。
恭敬退開幾步,高公公的臉型突然由剛才的白白胖胖變得瘦骨嶙峋,兩位侍衛也由黑衣變紅袍。
三人原路返回地宗。
此時地宗喜宴已開,葉朗天、余驚鵲兩位新人正在滿場招呼客人。
“秦王圣旨到!”
高賢舉著圣旨大步而來,宗師之聲發出,響徹全場。
場間所有修士都轉頭看向他,等他宣旨。
到了如今,跪拜接旨的禮儀早已作古,王朝帝王的圣旨對這些來自各個宗門的修行者而言,更像是一封書信,徒留形式罷了。
高賢聲音清亮:“奉天承運,秦王詔曰:郭大路此人,身負重寶,來日必引玄界騷動,好在殺人奪寶,朕最拿手,朕今次要親自出馬,先下手為……”
念到這里,高賢突然覺得哪里不對,戛然而止。
場間眾人:“……”秦王這道圣旨下得很是新穎粗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