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路決定一劍廢了袁蒼離的時候,就沒在怕的。畢竟生死戰邀約是由他主動提出,按玄界故老相傳的規矩,郭大路完全可以一劍滅了他。
只不過考慮到滅一位上三重大宗師的代價太大,不知會遇到什么可怕的反彈,而且對方終究是移山大圣的門人,多少要給點面子,因此郭大路最終選擇手下留情。
至于會不會被兩位大宗師背后的圣人報復,郭大路當時沒有想那么多,事后回味一下,心里也沒有太大波動,一來他出劍砍人完全是正當防衛,是為了守衛宗門,是反侵略的正義事業,歷史書反復告訴他,正義事業必然取得勝利!
二來玄界以強者為尊,他憑自己的本事光明正大砍倒的大宗師,圣人好意思自降格調,恃強出手報復?那跟地痞流氓打架叫大哥還有啥區別?
三來他大哥是孫悟空,是早已破了圣境,渡了妖仙劫,注了天仙籍,正在渡金仙劫的齊天大圣!雖說這后臺暫時搬不動,但有這層關系在,什么移山大圣、混天大圣、通風大圣、覆海大圣、驅神大圣多少都能說上話嘛,即使他們五大圣已集體叛了孫悟空,他還有蟠桃、九轉金丹可以用來當做談判的籌碼。
有鑒于此,郭大路心里其實還挺想跟五位圣人提前見上一面,本來他來玄界的終極目的就是為弄清楚西游世界的真相,找到他和悟空之間聯系的線索,如今終于有機會和西游世界中的大佬面……談,他心里期待多過憂慮。
退一步來說,那移山大圣獅駝王搞出這么大動靜,怎么品都覺得有些刻意,總感覺事情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堂堂圣人想要裁決一個普通修士,有必要如此大張旗鼓地邀請他登山?
郭大路想不再想,直覺要抓住這次“面圣”的機會,好好跟那位神秘的獅駝王嘮一嘮心中的疑問。
師玄青卻沒那么樂觀,在她看來,移山大圣公開傳喚郭大路,無非就是向世人證明,他移山宗不搞陰謀詭計,不搞小動作,就那么光明正大的邀請,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消息,既給郭大路充足的時間逃跑,也給其他人充足的時間思考要不要幫忙。
這就是典型的陽謀,將選擇權交給郭大路和整個玄界,看他們能怎樣。
“他自己不會動手,如果我所料不差,他應該會安排一位上三重大宗師,實力和袁蒼離相當,甚至他會用大神通直接操縱袁蒼離本人,然后借獅駝山的山門大陣與你對陣,把你虐得體無完膚。”
師玄青看到郭大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立即分析利害,爭取說服郭大路,“到時候他們也不用取你性命,大概就是清了你的修為,斷了你修行的根腳,讓你成為一個真正的凡夫俗子,再沒有逆襲、再沒有一步一重樓的奇跡,而是徹底淪為廢材。”
郭大路第一次發現師玄青說話竟也有如此大的蠱惑性,聽得他心里有些發毛。
常言道越近大道越無情,到了極處,視萬物為芻狗,無差別對待,所以師玄青的推測并不是純粹嚇唬人。
“如果我不去,他勢必會怪罪北冥宗,兩者相較取其輕。”郭大路搖頭,“我不會白白給他這么一個發飆的機會……”
師玄青沉默半晌,道:“你為北冥宗做的已經夠多了,這次輪到北冥宗為你做一點事情。”
郭大路好奇問道:“莫非師姐你還有應對圣人的法子?”
“廢話!”師玄青不滿怒斥,“你不要忘了,咱們那位老師也是位圣人,怎么可能沒給宗內留下防衛圣人的后手。”
郭大路嘖嘖點頭,“想必是機關暗道一類的東西吧?”
師玄青一愣,“你怎么知道?”
郭大路哈哈大笑,“這個并不難猜,打不過便逃五個字便能概括。”
師玄青翻白眼,反駁:“能從圣人手中逃走也是本事好吧?”
“那倒也是。”郭大路笑。
師玄青看著郭大路,心里暗暗嘆了口氣,這位小師弟似乎完全沒有改變主意的樣子,他到底是胸有成竹,還是真不知道圣人的可怕,實在不行,對他用點強?
心中計較已定,師玄青繼續隨口問:“你既然覺得自己聰明,那你再來猜一猜,我要把你藏到什么地方去?”
“呃……這個倒猜不到,如果我都能猜到,那還怎么隱瞞獅駝王?這題明顯超綱。”郭大路道。
“我還以為你自以為比圣人還要厲害。”師玄青嘲諷了一句,然后突然笑瞇瞇地盯著郭大路,續問:“猜不到地方沒關系,你可以猜一猜我怎么送你過去。”
郭大路想了一下,做害怕狀:“師姐,您不會是要對我用強吧?”
師玄青竟是嘿嘿奸笑幾聲,然后邊擼袖子邊走向郭大路。
“誒你不要過來啊,你再過來我叫人了!”郭大路往后退。
“叫人?喔哈哈哈……你也不看看這是在誰的地頭,你叫人啊,你盡管叫,你叫破喉嚨也沒沒人會理你!”
郭大路突然原地站住,沖師玄青笑,然后拱手一揖:“師姐,謝謝你啊。”
師玄青終于意識到哪里不對,頓住身形,臉色大變。
一聲輕響過后,郭大路消失。
分身術!
師玄青愣了半晌,最后慢慢坐下,盯著空出發呆,她知道,小師弟郭大路去意已決,無人能阻。
實際上,假如今日她和郭大路易地而處,她無疑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離開上善小院的時候,她對端木小花說:“你可以在這里等他回來。”
那位九重狼妖王難得的對北冥宗除郭大路之外的人表現出客氣的舉止神態。
沒辦法,她也打不過師玄青。
“修煉雖有閉關一說,但不能因此就陷入閉門造車的誤區中,好比浩然九劍的最后一劍舍我其誰,如果你沒有經歷時機恰當的具體事件,永遠不可能學成這一劍,所以待你學成前八劍之后,須得下山去游歷一番,尋覓機緣。”
郭大路和蕭天從落魄山上下來,蕭天問獅駝山的事情,郭大路隨口一句“我正好也有事去問問他”一筆帶過,轉而聊起蕭天的修行,做了一番提醒。
“是,弟子也正有此意。”蕭天心中想的是,他既然阻止不了小師叔去獅駝山,那就先遵從小師叔的命令努力修煉,增強實力,若是小師叔能從獅駝山回來,他就向小師叔展示自己的修煉成果,好像交家庭作業,掙一句兩句夸獎會很開心。
若是小師叔沒能從獅駝山回來,他就要繼續拼命修煉,爭取早日入圣,然后去把獅駝山推平,滅了移山宗一脈的道統。
郭大路點點頭,停下腳步,“那么,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回去吧。”
蕭天霍然轉身,小師叔已消失不見。
月明星稀,涼風如水。
郭大路和魚靈靈并肩坐在屋頂上,默契地保持沉默。
許久之后,郭大路輕聲道:“宗主或者你那位老師有沒有告訴過你,你是位有大氣運的女修?”
魚靈靈搖頭,轉頭看向郭大路。
后者輕輕一笑,“明白,她們是怕你驕傲……”
靜謐的夜色之中,郭大路的聲音特別清晰,輕松愜意的語氣一如往常,他將身旁姑娘是位“大氣運”女修的秘密說出來之后,沒有繼續展望未來,只是用玩笑的口吻補充了一句:“茍入圣,勿相忘。”
修為盡失的女修笑靨如花。
為了避免離別的傷感和不必要的麻煩,郭大路特地施展分身術,分別和師玄青、蕭天和魚靈靈三人做了簡單的告別。
他本體此時已在青牛鎮,只待三個分身完成任務之后,他將立即動身趕往獅駝山。
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即將踏出青牛鎮的前一刻,他被一位擁有著一雙重瞳的高大青年攔住去路。
“杏壇荀安修,玄界儒門二弟子,在此等候閣下多時,幸未錯過。”荀安修直截了當報上家門,完全沒有儒家讀書人的含蓄。
郭大路忙拱手行禮:“見過二先生。”
荀安修一擺手,“不必多禮,先隨我回勇山書院,我有要事與你相商。”
郭大路心道:“這位二先生的性格跟大先生溫少谷還真是截然不同。”
當即會意一笑,也不拐彎抹角,道:“二先生的好意,郭某心領,但請恕在下難以從命。”
荀安修一怔,問:“你怕連累北冥宗?”
隨即自問自答:“只要你跟我一道回杏壇,你不會有事,北冥宗也不會有事。”
郭大路認真地看著荀安修,坦然和他那雙能夠看破一切迷障的重瞳對視,認真道:“二先生,你今日之所以在此等我,誠懇地邀請我去杏壇,豈非正是因為我沒有拒絕去獅駝山?”
“倘若我今日隨你回杏壇,我敢保證,不久之后你就會后悔,后悔為杏壇招攬了一個骨頭比血肉還軟的膽怯鬼。”
荀安修罕見地接不上話,郭大路說得沒錯,假如他很輕易地就隨自己回杏壇,自己到底是欣慰多一點還是失望多一點呢?
郭大路趁熱打鐵:“另外,今日我若躲入杏壇,我的浩然九劍就自行廢棄,尤其是最后一式舍我其誰,更加不可挽回。請二先生理解成全。”
郭大路說罷一拱手,抬步離去,待荀安修回過神,他早已消失在小鎮道路的盡頭。荀安修回首運目望去,隱約看到一道御劍飛行的身影急速遠去,漸漸變成一個黑點。
他伸手入袖輕輕摩挲了一下那幅山河圖,原地怔了片刻,轉身走向龍門樓。
他一只腳剛踏入青牛鎮的時候,就被那座跨街騎樓吸引了注意力,若不是怕錯過郭大路,他早進去了。
不一日,郭大路順利抵達獅駝山腳下。
一路上,各種尾隨、盯梢的不少,讓他有種人氣巨星出行被狗仔跟蹤偷拍的感覺。
自北冥山門前退了六宗和四大宗師之后,他差不多也算得上玄界新生代修行新星,若不是移山大圣大發雷霆搞事情,早不知有多少宗門代表登門拜訪。
郭大路正要向移山宗喊話,忽然天旋地轉,石滾山移。身處其中,竟無半點反抗、避讓和退出的能力。
這種場景轉換持續了近一盞茶的功夫,當天地再次鎮定、山川重新歸位的時候,一座更為巍峨雄壯的山脈出現在郭大路面前。
那山根盤地角,頂接天心,左右山壁互相掩映,山谷上下,吞云納霧,氣象萬千,一條蜿蜒崎嶇直達峰頂的山道將將好延伸到郭大路腳下。
郭大路再無猶豫,拾階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