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女王不知何時醒來,聽到這兩句,跟著重復念了一遍,柔聲問道:“御弟哥哥,你們佛家都講四大皆空的嗎?”
唐僧停止念經,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女王坐起身體,一雙似喜非喜、似愁非愁的眸子望著唐僧,笑意漸漸在臉上暈開,道:“若御弟哥哥真能做到一切皆如夢幻泡影,四大皆空,那為何都不敢正眼瞧我一會……”
唐僧有些窘迫:“這……”
女王續道:“若御弟哥哥當真敢正眼看我一會,我不信你兩眼皆空。”
唐僧似無法反駁,輕嘆一聲,道:“陛下,你又何必為難貧僧,貧僧一心向佛,立志去西天求取真經,為的就是度化世間諸多苦難……還請陛下早日倒換關文,放貧僧西行去吧。”
女王問道:“你當真要舍我而去?”
唐僧道:“貧僧心意早決。”
女王沉默一會,然后凄然一笑,道:“那也可以,但是要請圣僧回答我兩個問題,若是答得好,我放你西去,若是答不好……”
女王搖頭笑了笑,“答不好便答不好,我也不能將你如何。”
唐僧道:“陛下請問。”
女王注視著唐僧,問出第一個問題:“既然你佛門講究普度眾生,如今你眼前就有一個需要你度,你為何如此絕情?”
唐僧噎了一下,想了想,道:“貧僧如今度不了陛下,正是因為未得真經。”
女王道:“你只需與我永結同好便可度我,如何說度不了?可見你佛門也是言不由衷。”
唐僧惶然,宣了句:“阿彌陀佛。”
女王又道:“圣僧適才念誦‘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既然色即是空,那為何又有戒色的清規,豈非前后矛盾?御弟哥哥將我當做是‘空’,與我成雙結對,便不算違背戒律清規吧?”
唐僧一時語塞。
女王詞鋒逼人,“佛門說四大皆空,既然都已經空了,何必還要普度?”
“滿園春色是空,良辰美景是空,一刻是空,西天取經是空,一切皆空,御弟哥哥到底在抗拒什么呢?”
唐僧自出家以來,與人辯難沒有一千場也有八百場,每一次他都能將對方辯得啞口無言,可謂口若懸河、舌燦蓮花,唯獨今天面對咄咄逼人的西梁女王,他突然變得笨嘴拙舌、應接不暇。
“陛下……”
唐僧緩了一下,強自鎮定心緒,仍是援引經義勸解:“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于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女王笑起來,笑容凄美如消融之雪,“人若離于愛,無憂無怖又如何?御弟哥哥,你可知道,若不能與心愛的人永遠在一起,即使做了佛祖也不會開心。”
“阿彌陀佛……”唐僧聞言,頓時誠惶誠恐。
女王也不再逗他,道:“算了,御弟哥哥,我知道留你不住,你看這樣如何,我出嫁從夫,隨你去西天取經……”
唐僧還沒聽完便慌忙擺手拒絕。
“你不愿意留下,又不愿意帶我離開,如此狠心,還說什么慈悲為懷。”
兩人這天又沒聊出什么結果,待蘭舟靠岸,唐僧要告辭時,忽而湖中起了一陣卷風。
“啊!”
卷風吹過,聽到唐僧一聲慘叫,早已不見蹤影。
“御弟哥哥!”
女王驚叫一聲,卻見湖水悠悠,微起波瀾,哪里還有她御弟哥哥的蹤影。
女王對著那湖泊發呆良久,然后輕輕嘆了口氣。
看起來,自己終究是失敗了啊,哪怕是真的動了情。
不知道她那邊會怎么樣,另外一種方式會不會有效果。
女王又沉默了一會,準備回宮,剛轉過身就聽身后傳來一道聲音:“煙花仙子就這樣放棄了嗎?”
那女王聞言,身體頓時僵住,繼而猛地轉過身,看到湖面上站著一個白衣少年,正笑吟吟地看著她。
“你是何方妖孽,敢闖我御花園?”女王柳眉一軒,一國之主的氣場頓時散開。
“我只是一位旁觀者,好戲看到這里,覺得可惜,因此冒昧現身。”
那白衣少年兀自在湖面上行走起來,邊走邊說:“以前年紀小,看戲的時候甚至會覺得仙子有些不夠矜持,如今現場看了一遍,才知道唐僧錯過的可能是另外一樣人生。”
白衣少年自然是一直隱身西梁王宮的郭大路,他潛伏于此,正是為了探查清楚那女王的真實身份。
那女王為了避開孫悟空的火眼金睛,動用了王母娘娘所賜的秘寶,遮掩了身上的仙氣,反倒給了郭大路入夢、推演的余地。
待隱約弄清楚女王的根腳之后,此時現身一詐,以作最終確認。
女王神色警惕起來,道:“閣下若只是想說這些無關痛癢的話,還請速速離去。”
白衣少年總結道:“瑤池王母座下煙花仙子,奉命下凡,為唐僧設此情劫,撒下煙花網,不料未能成功。”
女王臉色沉下去,“閣下是道是佛是魔,盡可報上名來!”
那白衣少年灑然笑道:“仙子不必動怒,在下這就離去。”
說罷身影逐漸虛化,如同水影,果然從湖面上消失。
真身為瑤池煙花仙子的西梁女王蹙眉良久,拂袖回宮。
唐僧被擒入琵琶洞,另有一番威逼恫嚇。
郭大路既查清了女王的身份,對那琵琶洞蝎子精的來歷當然也能猜個不離十——多半和毗藍婆菩薩脫不了干系。
取經小隊一路西行,劫難重重,自是給了各路神仙“插一手”的機會,先后亮相,這或許本就是道祖和佛祖兩位大佬布局的題中之義。
郭大路自己先去琵琶洞看了一眼,以最終確認那蝎子精的身份,然后給悟空發了信息。
這時,西梁女王也已經派人將消息告知了悟空三兄弟。
離恨天,兜率宮。
老君揮手將面前的火鏡抹去,繼而伸出左手,一座琉璃八卦爐出現在他的掌心。
那八卦爐中盤腿坐著一位獼猴,正物我兩忘,參悟大道。
自然就是曾被鎮壓于六兩湖的匡世棋。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能不能瞞天過海,誆住三界,全在此一舉!”
老君話音剛落,爐中的獼猴陡然睜開雙眸,兩道金光筆直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