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鯊和血鯊兩艘座艦比起官船來,高上幾乎一半,而且破爛的表面上,到處都掛的人和獸的骷髏腦袋,有些還是新割下來的,兩眼突起,血水直冒,加上大量的灰草藤蔓,好似船上長了一片人頭。
大量衣著簡陋、臟污的海盜,舉著大刀長槍,朝著不遠處的賭船怒吼咆哮,而水龍幫精銳則報以同樣的吼叫聲。
雙方都是兇徒,自然都不是好相與的,波浪起伏的海面上,浮尸和木板到處都是,兼或有一艘黑煙大船,在浸足了水后,緩緩沉入水下。
方圓十里的空氣中,充斥著一種焦灼而腥臭的氣味,骨鯊和血鯊,正呈八字狀破浪而來,就像是鯊魚的兩張利齒,重重的嵌了過來。
“殺!”
“寶龍王!寶龍王!”
伴隨著各種狂呼吶喊聲,四艘巨船開始像千層餅似的擠壓在一起,火箭、浮梯、拍桿、鉤繩、漁網,還有些官兵特有的武器,天墜炮、大蜂巢、飛天噴筒、軍用巨弩,不要錢的打了過去。
雖說自從平定海禍以來,朝廷已經嚴厲打擊各種走私渠道,但是一個是近海第一大幫,一個是近海第一大匪,底蘊自然充足,據說朱寶仔甚至在濠鏡澳建了火器工坊,能仿造大部分的朝廷禁器。
比如這天墜炮,‘其大如斗,用法,升至半空,墮于賊巢,震響如雷,內有火塊數十,能燒賊之營巢。’
還有這‘火妖’,紙薄拳大,內蕩松脂,入毒火,外煮松脂、柏油、黃蠟,燃火拋打,煙焰蒺藜戳腳,利水戰。
這些火藥武器到處亂飛的下場只有一個,便是無論鯊艦也好,賭船也罷,船頭船尾都是焰火沖天,更別提火銃火桶的亂砸亂噴,這不是搶劫船隊商隊,雙方火力充足,讓這些武器的覆蓋式攻擊持續下去,最后的結局必然只有一個——兩艘船同時燒成灰燼。
所以這才有了接弦戰的必要,不僅是為了抓人,也是為了盡快結束戰斗。
在雙方船只撞在一塊的剎那,同時一陣劇震,船身變成了廝殺的拼圖,最兇悍的一批海盜順著繩索就滑了下來,在鉤梯上面,水龍幫組織的敢死隊拼了命的往上爬。
戰場之上,混亂到了極點,誰也不敢保證,會不會被突然而來的暗槍給打死。
“披了兩層甲啊,水龍幫這些狼崽子真是富的流油,”朱四海站在甲板上,瞇眼看著眼前的四船大戰,“讓兄弟們注意一點,呂狼這只小狼崽子一定要活捉,這可能賣大價錢。”
“四海叔,那姓沈的老官兒才翹辮子,我們就弄出這么大的動靜,會不會引起那些當官的不滿,壞了老叔公的大計。”一個親近的本家侄子小聲道。
“嘿,你這小鬼懂甚,”朱四海笑罵了聲,拍了下對方腦袋,“當官的有怒氣,我們兄弟死了就沒有怒氣,怒氣越大越好,越大,就越證明不是我們動的手,再說了,水龍幫和義父狗咬狗,那些當官的巴不得呢。”
“可是——”侄子不服氣的要開口,卻被朱四海止住。
“水龍幫已經在嶺南做出那等聲勢,再招降了義父,就算是朝廷里那些主和的官員,是不是也該擔心一下尾大不掉了,再說了,義父真要上岸做了官,兄弟們難道真的去土里刨食,剿而后撫,戰而后和,水龍幫和我們,最終只能留一個!”
朱四海的眼中,閃爍著狡詐而冷酷的色彩。
輕微的口哨聲從嘴里吹出,淡淡的霧氣也開始在船面上環繞起來,甲忍刺客團們,又在霧氣中顯現了蹤影,而在霧氣的掩蓋下,幾個特殊的‘倭奴刺客’,也開始了動作。
雖然倭奴刺客們都是受過特殊訓練,但是論起飛檐走壁來,拳術精深的拳師也不逞多讓。
趁著兵荒馬亂、煙霧繚繞的關口,賭船船尾處緩緩打開了一個半人大的‘窗口’,這本是用來排泄雜物的口子,‘刺客們’一個縱躍,便落在了對面的船壁上,或如飛猿、或如鬼魅、又像是貓妖,‘噌噌’幾下就爬上了血鯊艦的第一層。
其中有一道身影落地時微微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無事?”率先爬上來的刺客轉頭道。
寇立喘了幾口粗氣,輕微的搖了下頭。
“身手不行就留在船上,莫要做累贅,”一道刺耳的聲音從耳邊響起,這是郭鳳。
寇立余光掃了對方一眼,不知怎的,他總覺的對方看自己不爽。
“噤聲,快走,”不遠處的插翅狼催促道,這里哪是口角之爭的時候,這郭鳳拳術不錯,只是傲氣逼人,簡單來說,公子哥兒的脾氣。
除了最前方領路的莫一,他們這行人中,還有一位練白眉拳的,兩位鐘權的門徒,插翅狼,至于其他人都在另一艘‘骨鯊艦’上隱秘行事,當然,狼公子也在上面。
羅嚴宗和鐘權,其實都不大放心這位向來狡詐的狼公子。
甲忍刺客團,就算是在朱寶仔的海盜之中,也少有人知,嚴格意義來說,他們是屬于友方勢力,而非真正朱寶仔的麾下,所以這些人的神秘動作,這些兇惡海盜們向來是見怪不怪。
龍骨是船底上最重要的一個部件,連接船首柱和船尾柱,最主要的作用是承重,可說是船只的脊梁,龍骨斷了船未必會沉,但基本上失去了行駛能力。
當年海戰時,倭奴國刺客就多次用這種手段對官船進行斬首,所以這般手段,也不是狼公子獨創。
寇立知道這一次的目的并不是殺人,最好連交手都不要,所以一直將耳力放到最大,希望能避開所有的眼線,尤其是真正的倭奴國刺客,鬼知道他們有什么特殊的交頭暗號。
“殺,將弩炮拉過去,將這些狼崽子堵住!”
人頭的砍斷聲音。
“壓上去,壓上去,他們抵抗不住了!”
炮聲,還有爆炸聲。
“小心,他們要炸龍骨,帶人封死他們!”
寇立雙眼猛的一縮,脫口道:“有人發現我們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是心神一緊,但目光掃過之后,卻發現四周并沒有敵人的蹤影。
最前方的莫一回頭,也傳來了疑惑的眼神。
“你在胡說什么,這事可不能瞎說,”郭鳳脫口道。
寇立冷冷的看了對方一眼,如同在看一個蠢豬,自己會拿自家性命開玩笑?
“你確定?”莫一認真的開了口。
“我確定。”
只考慮了兩息時間,莫一就做出了決定,“加快速度,直接殺進去!”
一行人的速度猛地加快,而一盞茶后,他們這些五感敏銳的拳師都感到了匆忙連續的腳步聲從四面傳來。
四個甲忍刺客直接蕩著繩索從上層落了下來,莫一目光一寒,右腳一踏一縱,在空中仿佛暴出‘嘶啦’的破空聲,直接彈出兩丈開外,上體微左轉,右臂屈肘回收,順肋一抽,這一招在刀術中喚作虛步藏刀。
腳步再落地時一起一伏,就像是刺客的拔刀式,犀利刀光暴起,‘刷’‘刷’兩聲刀閃,兩個刺客身子還未落地,頭就已經掉了下來,鮮血噴的滿地都是。
然后他以右前腳掌為軸,屈膝內扣,擰腰,肘關節一縮一彈,雙手順著頭部一饒,刀光再次炸起,一個刺客被劈開了胸膛,另一個刺客被捅進了腹部,兩刀一過,身形好似圓月舞,頭也不回的向前奔去。
直到這時,四個刺客的倒地聲才傳來。
從頭到尾,其他人都沒看到他的刀——還有手。
“用弓步藏刀藏住拔刀術的鋒芒,一招之下,等于拔刀兩次,厲害!”
厲害的不僅是刀術,而是這一殺招必定是在瞬間創出,天才般的創造力。
“刀鋒勁!”鐘權的門徒中,一個用刀高手目光大亮,仿佛看到了絕色美人。
骨生棱、骨生角、骨節長棱鋒,一掌斬下去,宛如鐵石刀鋒,這是內家拳外打的功夫,同樣是刀術的極限,人即是刀!
燒身館刀客,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