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左右(夜間三至五點),積雪白瑩瑩的,仿佛給大地蒙上一層白光,在這月色中,透著朦朧的美。
一聲輕響,大門木栓子被刀尖輕輕挑開,然后一道嬌小的身影偷摸鉆了進來,刀口反轉,閃出透藍色,刀身的長度,幾乎跟人差不多。
看著黑暗中的被褥,朱櫻兒突然大喝一聲,身子高高躍起,手腕一轉,童子切魚綱摩擦著刀鞘劈出一道冷華,新陰流劍術——腹魚切。
這一刀式,先是要在安靜寧和的湖泊中練上半年,要讓刀尖掃過之處,魚兒感受不到殺機,才算成功,然后又在浩浩蕩蕩的瀑布中練習切魚腹,在飛玉濺珠的白色浪花中,找到萬中無一的剎那,剖開落魚之腹。
朱寶仔最喜歡這個乖女,花大價錢請了倭奴國最厲害的刀客,這一式腹魚切,已經屬于秘劍范疇,而且朱櫻兒也練出了其中精要。
可惜,這么漂亮的刀術,卻是斬了個空。
床上根本沒有人。
“可惡,暗殺再次失敗!”朱櫻兒憤憤不平道。
“知道失敗要受什么懲罰嗎?”背后的聲音道。
朱櫻兒眼珠一翻,收刀歸鞘,放在刀架子上,把被子疊好,然后拿起窗邊的花盆,乖乖走到門外,頂在腦袋上,冷夜寒風一吹,除了大眼珠子外,渾身上下一陣抖動。
這小姑娘為了擺刺殺效果,特意只穿了件單薄的黑色夜行衣。
就這體型,搞的鳳府中還能有誰似的。
寇立無語的搖了搖頭,慢條斯理的穿上棉衣外套,到了‘一羽不能加’的境界后,刺殺能有什么用。
這位小蘿莉不知是執著還是一根筋,這都是第八次了,每一次還都是準時準點,跟鬧鐘似的。
走出了門,見寇立把目光望過來,朱櫻兒抽了抽凍的通紅的鼻子,大聲叫道:“可惡,你敢這般折辱本人,本人遲早有一天,要取你的首級!”
“加油。”
寇立走到院子中心,略微伸展筋骨,就開始慢悠悠的打起了拳,看似松松散散,但一拳、一腳、一個身法,都能卷起一陣風聲,然后風浪疊著風浪,最后把積雪也裹挾了進去,外人看上去,就像是人在舞雪一般,越來越多,最后半個院子的積雪都被裹了進去。
朱櫻兒目不轉睛的看著對方,心里發狠,她一定要把對方一身本事學到手,然后再取對方的首級,“啊切!”打了個小噴嚏。
下次暗殺的時候,還是穿棉襖來吧,櫻公主殿下在被凍的瑟瑟發抖中,做出了這么一個英明的決定。
卯時一到,太陽剛剛破曉,寇立果斷停止了練拳,將手上水缸粗的大雪球輕輕放在地面,搓了搓熱騰騰、濕漉漉的雙手,轉頭道:“吃早飯。”
朱櫻兒眼中閃過一絲喜色,連忙將花盆放在窗下,縮頭緊身,跟小尾巴似的溜到身后。
“啊切,本人問你,你這是練的什么拳。”
“這不是練拳,這是玩勁。”
“玩勁,那你玩到了什么水準?”
“觸物即鋼,煞手如鐵,氣不上浮,形不外露,神凝氣沉,功蘊于內。”
“好厲害,你覺的本人練多久才能到你的層次?”
“短則二十年,長則一輩子吧。”
“可惡,本人一定會用力趕上的,請一定要用心指點本人!”
…………
日上三竿,寇立懶洋洋的躺在竹椅上,雙手盤握,半睡半醒,就像是冬眠的熊,只偶爾指點一下朱小軍和朱櫻兒的拳術,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懶散的氣質,跟之前日夜練,每時每刻無不沉浸入拳術中的姿態截然不同。
普通拳師有普通拳師的練法,內家高手也有內家高手的練法。
內家大成,尤其是漸漸琢磨出獨門拳勁水銀勁之后,寇立更多的時間,是用來保養氣血、彌補暗傷,真正練拳時間,分別是從寅時和戍時開始,一練外,一練內,而且都不超過兩個時辰。
這是跟身體的自我調節有關。
寅時至卯時,陽氣蒸騰上升,人體內氣同樣上升,肝氣初升,加上肝經與膽經互為表里,肝膽相照,同氣相求,人體精神體力處于蓬勃新生的狀態,有利于練功。
除此之外,日出于寅時,肺氣始于寅時,寅時和卯時中,內氣循環在肺于大腸間,肺主氣,司呼吸,可統屬一身之氣,大腸轉引導,加上這段時間乃少陽初開之狀態,天地主生發,拳勁外練效果最佳。
而戍時陰氣上升,可強化臟腑經絡間的運轉,外吐濁氣,疏通氣血,子夜入眠后人體陰氣轉上升時吸取同質大氣,強筋健體,所以此時適合內練。
四大煉也好,以及之后的粉碎虛空也罷,都是要在人體巔峰潛能之前,一來這是人體的各項指標都在上升狀態,有激發的潛力,二來練拳時的暗傷挫傷,還有恢復完好的可能。
而要想保證四大煉成功的可能性,寇立必須在這之前,將身體狀態調整到巔峰。
這不是什么師父交給他的,而是寇立根據內家感應,和黃公子送來的一大堆丹書印證,所找出來最適合自己的道路。
事實上,內家拳大成的高手,都有自己的一套修煉手段,只不過由于身體狀態不同,細微處各有差異。
這也不是拳術師父能教出來的,而是需要自己參悟和琢磨。
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拳術到了上層境界,練法便是修行了。
寇立在半睡半醒間,漸漸沉浸入內視的境界中,原本的小溪,此刻已經變成了濤濤江流,兩岸布滿了江堤,只是這些江堤都是都是由血肉骨膜鑄成,上面還有明顯的傷痕。
當初從觀潮一路殺出來,命是掙下來了,只是暗傷的確不少,好在黃公子是個大土豪,補品不要錢的送來,這些天人參黃芝當飯吃,漸漸把虧空補足。
…………
正當寇立沉浸在這種入靜的狀態時,忽然間,江水像是被泡入了染料中一般,猩紅色迅速染遍了一切,然后,血水忽然鼓起了水泡來,一顆又一顆人頭飄了出來。
人皮狼、獨眼狼、追魂狼、刁奉圣、角爺……
那些被自己間接或直接殺死的人物,眼中血水直流,滿臉皮開肉綻,或是怪笑,或是猙獰的向自己飄了過來。
寇立先是心中一顫,然后心中殺意沸騰,冷笑道:“活人我都不怕,何況是你們這些死人,能殺你們一次,就能殺你們第二次!”
不對!!
雙眼一睜,殺氣滾蕩,拳勁幾乎要噴吐而出,而那朱櫻兒離自己不足三尺,再遲上片刻,必死無疑。
“怎么了?”
“外面有人找,”朱櫻兒眼皮子直往下搭,搖搖晃晃,天不亮就起來刺殺了,殺手也會瞌睡的好吧。
這位櫻公主,完全沒注意到自己才從鬼門關上繞一圈回來。
寇立點頭,走到門口,只見兩個勁裝大漢正當著一個青衣小仆,仆從手上還拿著一封信。
“寇師傅,是公子讓我給您送信的,”仆役點頭哈腰的道。
“唔,”寇立不動聲色的接過,打量了對方幾眼,忽然道:“血桿子的殺手中,你是屬于哪一檔的?”
仆役面色一變,腰上一摸,細小的噴筒剛剛落在手中,一陣巨力透體傳出,身子瞬間砸出十來丈,直接撞在對面墻上,軟軟落地,留下一灘血跡。
好在周圍宅子都被黃公子暗地里買下,倒也沒惹出多大動靜。
在寇立對于殺機最敏感的關頭,露出殺意,這可不是什么好的選擇。
屈指一彈,信封居然插在石板上,一團腐蝕性的煙氣冒出。
“派人去官驛問問是什么情況,是不是消息被掉包了。”
“是,大人!”大漢冷汗直淋,若不是對方發現及時,他們這些人,必然要承受重罰。
寇立搖了搖頭,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黃公子這段時間到處拉攏人手,難免良莠不齊,連守個門都做不好。
至于這殺手的目標,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那朱櫻兒。
不是來救她的,就是來殺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