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瑯熟悉這條小道,這正是贛湘交界處,趕尸人歸鄉的道路,這些破爛的墳堆子,本就是安置尸體的地方,按照神仙道的說法,這叫陰陽小徑。
雖然朱瑯才學道半年,但是他的記名師父,鐵冠道人在神仙道中,也是煉就先天一氣,成就散仙業位的厲害角色,所以師承深厚,哪怕道行不高,法眼也能看出,這陰陽小徑被人顛倒了天地,一步踏入,便是轉陽為陰,陷入鬼陣。
他倒不是故意讓寇立陷入險地,只是之前吐的太過厲害,等反應過來時,寇立已經陷落其中了。
好在這陣勢分屬于后天,只要尋得陣眼,破去不難,他以先天術數算了片刻,終于陣眼算出,劍尖一點,泥地一炸,泥瓦罐電射而出,在妖魔道中,這叫做攝魂罐。
果然是妖魔道的手筆!
對方以這法器設下陣眼,并遙控之,就算對方破了陣勢,心神必然放松,攝魂罐便可在那一瞬間伏擊,妖魔道的人果然狡詐,對方肯定是發現自己了!
這是個埋伏!
朱瑯咬牙,劍光化作一道赤芒,繞著攝魂罐轉著,每轉上一圈,罐子上的黑氣便少上一分,按這個速度,不過半柱香時間,便能將這罐子磨碎,同等層次的后天法寶中,沒有任何一種是能夠飛劍媲美。
問題是,這寇書生能撐過半柱香嗎?
而在罐子的魂光照耀下,一顆又一顆膿皰眼珠從皮膚上鼓起,眼珠子在上下晃動,每一顆的方向都不盡相同,看起來瘆人的慌。
朱瑯越發焦急,敵人不僅顛倒陰陽,還邪化了趕尸人的土神,這土神本來是安撫魂魄、不使其消散,但是被邪化之后,便化作血尸神,這就是邪物了。
血尸神,形如鳥毛之猴,朱目白眉,或化蛇,或化蜘蛛、眼珠之狀,多藏于人身中,以食人五臟精華,飲人肌血,令人日瘦,作病命亡。
憑良心說,他若是失陷陣中,再被這血尸神伏擊,雙管齊下,早就死翹翹了。
寇書生能擋的住嗎?
這種眼珠子在寇立身上越長越多,甚至還有些眼珠子中,彈射出了黑蛇來,正發出一種吸水的聲音。
終于,寇立睜開了眼,那是雙冷漠、桀驁、無情的眼睛,同一時間,巨大的心臟跳動聲響起,‘咚’‘咚’‘咚’‘咚’,響聲如擂鼓,恐怖的意志開始鎮壓而下。
拳掃陰陽路,足踏鬼神道!
武道的巔峰意志,開始硬撼鬼道的法術變化,身上眼珠子漸漸充血,然后邪意的眼神一只只化作同樣的鷹眼,然后一個又一個,‘啪’‘啪’‘啪’的炸裂開來,化作黑煙散去。
同一時間,百里開外的血發老道‘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黑血,二話不說,將銅爐一卷,身子便消失在黑暗中。
而從寇立的背部同時彈出一條黑影,化作身穿官袍的怪猴,往遠處竄去。
“想跑!”寇立地喝一聲,隔空一拳掃出,排山倒海的意志轟在這血尸神的身上,獨一無二的鬼神拳意重重劈落,血尸神瞬間四分五裂。
同一時間,朱瑯大吼一聲,仙桃劍居然爆射出半尺長的光芒,撕裂妖魔的氣勢爆發而出,一瞬間就把攝魂罐劈碎,數以百道的人影灑落在地,面色鐵青、身放寒氣,二話不說,往四面八方飄去,沒了攝魂罐的控制,這些攝來的魂魄紛紛要歸還人體。
“劍光通元,居然煉出來了,”朱瑯滿臉狂喜,雖然只是受到妖魔所激,潛力爆發,但日后只有努力修煉,便能正式跨入這個層次。
“寇書生,你的劍呢,我剛剛感受的恐怖氣息,你的劍術好高啊!”
“劍在心中,”寇立想了想,如是道。
“厲害、佩服!”
二人在深夜中又翻了一圈,果然在一座山坡下發現了祭祀的土廟,只不過土地神的雕像已經被鮮血器官覆蓋,還有幾只花貓大的老鼠在上香,這分明是邪魔的手段。
一把火燒了之后,寇立二人連夜趕了回去,果不其然,市集上已經有了人氣;劉佳父女也已清醒過來,似乎對于昨夜之事完全不知情,略一洗漱后,便向北邊趕路,接下來連續數天都沒有事情發生。
寇立想要趕赴江南,從贛地轉到徽地,至少還有十幾天的路程是相同的,繞過葛子壩,翻過白云山,這才要分路。
“果然,神仙道出世,妖魔道也不落下,借助趕尸的手段收魂魄煉法,這是積累截運的把戲。”
“截運,這是何物?”
朱瑯撓了撓頭,道:“看來月夫人并沒有對你說,畢竟你們海外散仙逍遙自在,一向不管這個,但是在中土,神仙道入世,普度眾生,積三德,功德、陰德、道德,而妖魔道人則要以殺證道,煉三運,便是殺運、截運、末運,按照牛鼻子的說法,要是碰上那些魔崽子,先宰了再說,這可是積累功德的大好事。”
‘三德三運,’寇立微微一動,自己當初平定鬼京都后,那貫入體內的神秘物質,難道便是三德之一?
“滅除血尸神,勉強算是一件功德,你我平分,可惜給那魔崽子給逃了,讓他又出去害人,這功德到底不完整啊,”朱瑯可惜的道。
他剛想發問,忽然心中一動,只見在山道兩側,又跳出兩道人影,一個是手腳粗大,腰如筒粗的中年人,另一個老人佝僂著身子,三角眼,臉上還有兩道刀疤。
這二人不僅模樣怪異,渾身透著的,是一股精悍拳師才有的氣勢。
劉老拳師看到二人,面色大變,直接倒退了幾步。
“劉老五,殺了我徒弟,你還想逃到哪里去?”那中年人冷冷道。
“老劉,你說你聰明一世,怎么就糊涂一時,你要知道,私起武行間的戰端,那可是極壞規矩的一件事,偏偏你還打死了湘南筒子拳的祁小天才,這不,人家師父找上門來,我這個會老也沒法子替你你說話了啊。”
朱瑯面色一變,這跟這劉老拳師說的可不一樣。
寇立若有所思,原來是桶子拳,這可是當地的拳宗大姓,怪不得贛行的人會出賣自家人。
湘南辰、永、檳、桂各州,皆崇尚桶勁(俗稱蔽筒子,湘人俗稱身體為筒子),其拳勁與金鐘罩、鐵布衫相仿,練至大成,有鐵臂、鐵腿、鐵頭之稱,但由于是內練氣打,也沒有這些外煉功夫閉塞毛孔、妨害肌理的副作用,是練打合一的上等功夫。
而在寇立的眼中,眼前這個中年人通體上下,就像是一口剩滿水的木桶,身似桶,勁如水,木蓋合上沒有半點晃動,調勻氣分,類似道家的吐納,居然還是大拳師。
果不其然,劉老拳師一看到這個中年人,面色‘刷’的慘白起來,“祁南勇,你居然來了。”
“我有希望繼承衣缽的小徒弟被你活活打死,我自然要來找你算賬,你是想怎么個死法!”
劉老拳師求助的目光看向朱瑯,這位朱劍仙的臉色卻變的陰晴不定,劍仙的規矩,不能插手凡人的陰謀紛爭,很明顯,這已經超過了行俠仗義的范疇。
“留仙居的仙家向來處事公道,這點我們武行人是最信服的,恰好,今日正好有一位留仙居的前輩正在我們武行中,仙家正好可以去見一見,”那刀疤老人佝僂著身子,笑瞇瞇的道。
“留仙居?”朱瑯愣了愣,剛想發問,卻被寇立按住肩膀。
“既然人家這么熱情,那我們去看一看又能如何,是吧,朱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