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遠長舒了一口氣:“聽起來確實如此,這么說,劉裕在這種情況下,你是有把握見他后,給他一個臺階下,讓他就此罷兵的。”
鳩摩羅什點了點頭:“是的,而且我甚至提到了他的夫人慕容蘭還在城中,也多次為了城中百姓的性命向他求和過,如果他一意孤行,可能這位伴他多年的賢內助的性命也不保。接受南燕的求和條件,拿下大峴山南甚至是臨朐以南的地盤,斬殺數百名帶兵入侵東晉,殺害這些東晉百姓的南燕將校,驅逐慕容垂離開南燕,他甚至可以以后再去追殺慕容垂。以后南燕這里可以由大秦派兵監督,以確保他們不再進犯東晉。這樣他面子和里子都有了。我想不通他還有什么拒絕的理由。”
慧遠的眉頭緊鎖:“啊,這樣的條件,他若是再不答應,那就只能證明一件事,那就是劉裕就是要滅亡南燕,根本不在乎東晉百姓,甚至是慕容蘭的死活啊。他就是要用攻滅胡人國家的功績,來為自己贏得在國內的名聲和威望啊。”
鳩摩羅什冷笑道:“是的,其實劉裕早就存了篡位之心,他早年起于微末,出身寒門,因為勇武和軍事才能給謝家早早地看上,幾乎是引為女婿,也讓他一個小兵可以在北府軍中迅速地提拔,因為謝家子侄都是棄武從文,不想在軍中吃苦,所以謝安就看上了劉裕這樣看起來一心只想北伐,沒有私心雜念的京口好漢。”
“謝安以聯姻和提拔的方式,想要劉裕死心踏地為謝家效力,以后甚至是入贅成為謝家人。因為其他的人,要么沒有劉裕的軍事能力,要么是如劉牢之父子這樣的淮北強盜首領,何無忌這樣已經和其他世家結合的,或者是劉毅這種結交士族,一心想往上爬,難以控制的。”
慧遠點了點頭:“只是他們看錯了人,劉裕絕不是甘居人下的,他有自己的想法,想要自己獨立于謝家之外,不受謝家的驅使。我聽說,劉裕在嶄露頭角之后,也是引來了很多人的嫉妒,甚至是陷害,甚至是一度背上了叛國投敵的罪名。和那謝家貴女,哦,不,應該是王家貴女,與此女的婚姻也被迫解除,此女后來還成了大晉的皇后,也是段奇事。”
鳩摩羅什哈哈一笑:“是啊,這相當于奪妻之恨,從此劉裕明白,只要高門世家愿意,送給他的妻子也隨時可以奪走,為國立下大功的將軍也可以隨時說成是叛國。只要不聽他們的話,與他們為敵,就是這般下場。而劉裕,是不愿意接受這樣的命運的,在他的心里,只有跟他一起在戰場上流血,跟他一起在田地中流汗的底層百姓和軍士,才是自己人,而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貴族們,是比胡人更可怕,更壞的混球,是必須要消滅的!”
慧遠勾了勾嘴角,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原來劉裕經歷了這些事,難怪他這么恨這些高高在上的統治者。羅什大師,你也聽到剛才我和盧嘏的話,其實我們都是出身貴族和士族,從小就高高在上,衣食無憂,但是我們的這種生活,是建立在奴役和壓迫這些底層百姓的基礎上的,我們把他們壓得太過,仇怨累積,就會有各種起義,叛亂,哪怕是劉裕這樣為朝廷,為官府效力的將士,也會生也怨意。這是我們需要反思和改進的。”
鳩摩羅什點了點頭:“是啊,所以我自幼就拋棄了貴族的身份,入了佛門,而慧遠大師你也是一樣,不想再為士族,而是當了和尚。我們都是想要普渡眾生,不再壓迫世人的那種士族,已經是有良知,也付之行動的那些人,但我們必須要正視現實,這個世上,離了有文化,有知識的世家,士族,是無法治理的,我們可以個人慈悲為懷,但不可能說不要世家,君王,貴族這些人了,讓那些不識字的軍人或者是農夫來當權,那真的就會天下大亂了。”
說到這里,鳩摩羅什嘆了口氣:“如那些在北方橫行百年的胡人和漢人軍閥,他們很多也是大字不識,出身行伍之輩,象是你見識過的冉閔,我見識過的呂光,那都是性格殘忍,又無治國之能,不順他意就隨便殺人的,在他們治下,普通的百姓別說過上好日子,連地都無法耕作了。所以,正確的方式是我們這些佛門弟子,或者是漢人的儒家學者,能去規勸這些統治者,讓他們知道要寬厚待民,要張馳有度,要行仁義之法,不要興兵戰亂或者是橫征暴斂。”
慧遠微微一笑:“是的,在統治者們治下無法生存的人,我們建立寺廟將之收留,給他們一條活路,普渡眾生,讓善男信女們明白要積德行善,不要做壞事,更不能殺生作孽,那在死后,會下阿鼻地獄,來世不得超生的。只要人人心中向善,那這個世間,就會少了很多紛爭,如果君王也有這樣的佛心仁義,不興刀兵,那就是蒼生之幸。”
鳩摩羅什冷笑道:“只可惜,劉裕這樣的統治者,大權臣的想法,和我們不同,我們想著的是與人為善,化干戈為玉帛,而劉裕在本質上跟那胡夏的魔王赫連勃勃,是一路人,為了自己的野心和功業,不惜發動戰爭,讓成千上萬的人去死,讓天下間無數人生出仇怨,不死不休。”
“本來天下的分裂和戰亂,已有百年,司馬氏的西晉政權的各宗室親王為了爭權奪利,而起了八王之亂,以至于天下大亂,打到最后,胡人政權奪取了天下,可是漢人和胡人之間的生產方式與習俗迥異,一時間難以融為一體,這本是需要長時間,慢慢地消除仇恨,求同存異。前秦的天王苻堅,本是胡人,卻是心向漢化,也想通過和漢人和平相處的方式來穩定北方,這就是他出兵西域后,一心想要請我去長安弘法宣佛的原因,他是希望在胡人內部,以我這樣的人,來消除胡人的好戰嗜殺之心,讓其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