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遠恨恨地說道:「他也太狂了吧,軍隊出去遠征作戰,長達一年多,糧草軍械,還有人員的補給都要靠后方吳地千里迢迢地轉運,前方將士死傷數萬,士氣低落,如果這時候得罪了秦國,那十萬秦軍可不是擺設。不見好就收,羅什大師難道就這樣給他唬住了嗎?」
鳩摩羅什微微一笑:「好像現在慧遠大師說這些話時的身份不太象一樣晉國的高僧啊,倒是同情起這南燕的軍民了。」
慧遠的臉微微一紅,高宣佛號:「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我這個嗔戒啊,時不時地還會犯一些,只是我聽不得劉裕對于我們佛教,對于佛祖的狂悖之語,以我這近百年的人生經歷來說,越是這種目無神佛,全無敬畏之心的狂徒,一旦手握大權,就越會是天下百姓的禍事和災難。原本我以為劉裕攻克廣固還是個大英雄,但現在聽來,此人不過是站在兩邊將士的累累尸骨上,僥幸取勝,甚至是拿著國運去賭博。若是秦軍真的出擊,那劉裕恐怕會大敗虧輸,不僅是滅燕的功業不可能有,還會賠上大晉最精銳,最能打的軍隊,甚至會引來秦國和燕國的后續入侵,那樣不知又有多少晉國百姓受苦送命。這樣的人,就是個賭徒,僥幸成功了一次而已,把國運系于他手,太危險了。」
鳩摩羅什輕輕地嘆了口氣:「話雖如此,但那劉裕當場放話,說什么叫我回去轉告姚興,他滅燕之后本欲休兵三年再伐我大秦,今天我軍前來,正好可以一并消息,不用再等他回去準備了。想戰就戰,不必多話。」
慧遠咬著牙:「然后你們就退兵了?不打了?這又是為何?」
鳩摩羅什平靜地說道:「因為我們出兵就沒有十萬,只有兩三萬軍隊,這是大秦在中原洛陽一帶的駐軍,幾乎全部出動了,想要有十萬大軍,得從關中繼續出動后續,大概這個軍情,劉裕是打探清楚了,知道我們兵力不足,大軍若來,起碼也要數月時間,所以敢這樣有恃無恐。」
慧遠眉頭一皺:「那大秦受了這樣的侮辱,難道還不從關中發兵來戰嗎?劉裕對大秦可以說是忘恩負義,全然不顧當年的割地之情。以我對大秦的了解,秦主姚興就算再寬厚仁義,這樣的氣也是咽不下的,也不應該咽下。」
鳩摩羅什長嘆一聲:「這又讓劉裕賭對了,秦國當時受到了胡夏的攻擊,在嶺北戰事不利,姚興親自領兵出擊也戰敗了,差點就戰死沙場,關中告急,所有的城池都緊閉城門,撤回城外的駐軍和百姓。兵力吃緊,哪還有條件來支援南燕呢,別說派出后續部隊,就連這三萬兵馬,也只能回撤去援救關中了。等我們打退胡夏時,劉裕已經攻下了廣固,只能說,時也,命也。」
慧遠嘆了口氣:「我有點明白羅什大師的意思了,你是說這劉裕其實是想惟我獨尊,不敬神佛,他是要天下的百姓,晉國的軍民,都把他自己當成神,所以他不會允許世家高門繼續控制和管理百姓,也不會允許佛教,天師道這樣的宗教組織讓百姓信奉神佛,有跟他這樣的統治者對抗的底氣。」
鳩摩羅什的眼中閃過一絲恨意,沉聲道:「是的,他所謂的要百姓人人平等,就是說所有人都由國家分一塊地給他耕作,但也因此需要向國家交重稅,遇有戰事還需要上戰場,這遠沒有給世家貴族當莊客佃戶來的舒服,因為在這個亂世里,劉裕可以用各種大義的名份,比如北伐啊,比如滅妖賊啊,諸如此類,世家高門雖然對百姓也有盤剝,但他們畢竟不熱衷于搞戰爭,大興土木之類的事,這些才是對百姓最大的壓榨和傷害。」
慧遠點了點頭:「象是遠征南燕這樣的戰事,一仗打光了吳地多年的積蓄,確實消耗太大了。古人早就有過國家雖大,好戰必亡的話,強盛如前漢,經歷了文景之治幾十年的積累,也禁不住漢武帝的窮兵黷武,今天的大晉,百年來經歷了無數的內戰外患,本就
應該是休養生息,輕徭薄賦,可是劉裕這樣為了個人的野心和功業,不停地發動戰爭,這是要讓全國百姓都民不聊生啊。這樣的統治者,是必須要限制,甚至是驅逐的。」
鳩摩羅什微微一笑:「以前的大秦,秦主姚萇也是這樣的人,對于土地和功業貪得無厭,四處征戰,把關中多年的積累都敗光了,到了姚興這代,我苦苦規勸他,加上他敗于北魏之手,終于清醒過來了,從此休兵罷戰,這是關中百姓之福,若不是平空多出來一個混世魔王赫連勃勃,逼得后秦這些年又在不停地打仗,只怕關中,早就成了一片樂土。」
「不過話說回來呢,劉裕確實是有非凡的軍事才能,是你們大晉百年不遇的將帥,有他在,起碼可以保東晉不被敵國所侵略。至少,現在沒人敢主動攻擊東晉了,包括大秦。」
慧遠苦笑道:「可是別人不打他,他卻要打別人啊。現在南燕已滅,跟大晉接壤的敵國只有譙蜀,后秦,北魏這三家了。譙蜀不說,力弱國小,可能劉裕下一個要滅的就是他,但滅完譙蜀后,后秦和北魏都是地方千里,軍隊數十萬的大國,又有訓練有素的強悍騎兵,戰事一開,必然遷延數年甚至數十年,到時候不說戰爭結果如何,大晉百姓肯定是飽受刀兵之苦,盤剝之禍。所以,我們不需要劉裕繼續在位,只怕他再干個五年,我的東林寺也保不住了,全寺的僧眾,都會給他強征入伍,去為他的那個北伐大業出力了。」
鳩摩羅什哈哈一笑:「慧遠大師終于想明白這點了,可喜可賀,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在天師道快要完蛋的時候,拉他們一把,讓他們可以逃出去,逃到劉裕暫時害不了他們,而他們又可以積蓄力量反攻的地方。讓他們,成為南邊的司馬國璠,永遠牽制和惡心劉裕,讓劉裕不能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