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詔聽著朱栩的話,想著工部一旦下禁令,漕運要大部分停止的后果,心里忍不住一顫。
“殿下,真要這么做嗎?”曹文詔喉嚨動了下,有些艱難的道。一旦真的這么做了,漕運會大亂,朝廷上下絕對不會坐視的,是真的會動搖國本。
必然又會是一場軒然大波。
朱栩笑容有些冷,道“早就計劃好的。”
曹文詔心里還是很擔心,道:“殿下,工部那邊,周應秋一個人可能做不了這么多。”
朱栩瞇著眼擺了擺手,道“你放心好了,周應秋一定會做的比我們預想的還要好。”
想到周應秋之前應付惠王殿下的手段,曹文詔心里也一松,道:“是殿下,我這就去。”
朱栩在曹文詔走后,坐在椅子上,雙目泛著冷光,許久自語道:“魏忠賢,我到底是該留你還是殺你……”
剛剛坐班完回家的周應秋,一臉凝色的進了書房。
周夫人得到丫鬟匯報,連忙也跟了進來,看著周應秋坐在書桌前,沉著臉不說話,擔心的道:“老爺,莫非,那些人還不肯放過你?”
周應秋抬頭皺眉看了眼夫人,面帶不悅的又看著桌子發呆。
很快,丫鬟端了涼湯進來,周夫人端著走過去,道:“老爺,先敗敗火吧。”
周應秋倒不是在工部不順心,以他的手腕,上上下下很快就被擺平了,他煩惱的,是剛剛從宮里傳出的‘懿旨’。
漕運的事情他也知道,隱約也看出了惠王殿下摻和在其中。但漕運關乎甚大,宮里既然沒有吩咐,他也樂得看戲。只是今天傳來的懿旨,讓他大感頭疼。
他好不容易復出,之前的事情也算既往不咎,如果再摻和漕運,加入了東林黨的黨爭,只怕再難全身而退了。
周應秋現在也沒有什么朋友,沉吟一聲,還是將事情告訴了夫人。
周夫人聽完雙眼一亮,看著周應秋道:“老爺,看來皇后娘娘多半是惱怒了。你想,之前刑部連翻查封張國公的作坊,商會,逼得張國公現了身。娘娘這么做,多半是要給東林黨一點顏色瞧瞧了。”
周應秋自然也清楚這些,只是漕運就是一個火藥桶,剛剛被趙南星平息下來。他真要這么做,一定會將京城上下內外都牽扯進去,不用半個時辰皇帝御桌上就會堆滿彈劾他的折子。
周夫人最是了解周應秋的,她看出周應秋在猶豫,心里一動,走近低聲道:“老爺,你如果擔心,就將這個黑鍋推出去,既讓娘娘看到你的能力,也不用怕朝堂上的彈劾。”
周應秋一怔,道:“如何推脫?”
周夫人道:“老爺怎么糊涂了,工部不止你一個侍郎,上面也有尚書,更何況,只要找到一個不得不這么做的理由,堵住他們的嘴不就行了。”
周應秋神色微動,坐在那思索起來,許久猛的站起來道:“好,夫人說的倒是好方法!今日,我就讓娘娘好好看看我的手段!”
周夫人含笑點頭,心里頗有些心滿意足,丈夫能夠得到‘皇后娘娘’的青睞,榮華富貴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周應秋出了家門,卻沒有回工部,而是悄然去了城東,官應震的府上。
小半個時辰后,周應秋出來,又去了錢謙益的府上,同樣是小半個時辰。
隨后周應秋又悄然走了幾處,在天色將黒中,在一家酒樓內,慢慢的喝起了小酒。
官應震在家里,滿臉怒火的寫著折子,一臉誓不罷休之態。
“本官勢把這些蛀蟲拔除個干凈,趙南星,我這次看你還有什么手段去保這些貪官腐吏!”
錢謙益在書房走來走去,肥胖的臉上全都是急色,不停的出著細汗。
“怎么辦,怎么辦,趙南星、東林,皇后娘娘、牢獄……”
沒過多久,他一咬牙,攤開一個折子,拿起毛筆奮筆直書。
萬家燈火,猶如長龍,大街上人來人往,歡聲鼎沸。
此刻工部衙門的后院,工部尚書鍾羽正,剛剛從兵部郎中調任工部侍郎的王舜鼎,兩人坐在椅子上,都面色凝重。
“回大人,周夫人說,周大人外出會友,還未歸。”
一個差役跑進來,對著鍾羽正道。
鍾羽正眉頭緊皺,看向王舜鼎道:“王侍郎,這件事你看該如何?”
王舜鼎為人剛正,此刻也一臉憤然,站起來道:“大人,楚黨一干人將火燒到了我工部,折子恐怕已經入了內閣,要是我們再無動作,明日皇上追查下來,你我都逃不了干系。”
鍾羽正一向清修無為,在這個大染缸的官場,極力的明哲保身,但此刻也由不得他了,神色沉凝的點頭,道:“官應震等列舉的那些東西,連我都不甚了解,恐怕不止我工部有人參與,漕運衙門那邊也有人被官應震給收買了!”
王舜鼎見鍾羽正絲毫不提該如何做,忍不住的道“大人,現在楚黨直指我工部,要是再不處置,只怕東廠就要插手了。”
劉時敏不同于他人,雖然與東林黨有些默契,但更忠于皇上,如果工部真的玩忽職守,裝作什么也聽不到,看不見,他就真的有可能會直接插手進來,調查工部瀆職的事情。
鍾羽正沉吟半晌,抬頭看向王舜鼎道“那你以為如何?”
王舜鼎為人剛正,但也不傻,真要莽莽撞撞的就去查漕運,非被撕碎不可。他看著鍾羽正道:“大人,不若讓周大人去查,周大人敏銳機警,或有辦法。”
鍾羽正想了想,抬頭看了他一眼,道“好,這件事就交給周侍郎去辦。”
王舜鼎答應一聲,出了房間,目光冷峻的抬頭看著天空,自語道:“本官就借著周應秋的手,順藤摸瓜,看看這漕運到底有多少貓膩!”
周應秋喝完小酒,步伐搖搖晃晃走進府邸。
“老爺,你可回來了,怎么喝了這么多?”周夫人扶著周應秋,一臉的關心之色。
周應秋雖然喝了不少,神志卻清楚的很,滿面紅光的笑道“是不是衙門那邊來了文書?”
周夫人更奇了,道:“老爺怎么知道,工部衙門派人找了你好幾次都沒有找到,剛才不久直接來了文書。”
周應秋來到書房,半躺在椅子上,看著工部的文書,瞇著醉眼,道:“夫人吶,你是不知道,我的那位尚書大人,喜歡做甩手掌柜,看似什么事都不管,實際上工部盯的非常緊,不允許絲毫紕漏不掌握在他手里。那位王大人,看似剛正不阿,不茍言笑,手段卻也出奇的厲害,為夫在工部啊,實則沒有半點實權,不過這次,呃……就由不得他們了!”
周夫人看著周應秋醉態酣然,扶著他道:“老爺,你喝多了,要不就去睡吧,明天醒了再說。”
“醒了?”周應秋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笑呵呵的道:“你讓管家擬個請假折子,送到工部去,就說我病了。明天日上三竿都別叫醒我,另外誰來了都不見。”
周夫人不知道周應秋怎么回事,卻也知道這個時候問不出什么了,一邊答應著一邊扶他進臥房。
第二天一大早,王舜鼎就來到了工部衙門。
“周侍郎來了嗎?”他一邊放下帽子,一邊問衙役道。
衙役站在門口,道“回大人,周大人生病,剛剛讓家人送來了告假折子。”
王舜鼎手一頓,轉頭看向他道:“生病?生的什么病?”
“據說是偶感風寒,需要臥床幾日。”衙役道。
王舜鼎臉色沉了下來,哪里猜不透周應秋的心思,無非就是知道無處可推,所以稱病躲避。
王舜鼎面色不變,道“來人,傳下話去,就說我與鍾大人都生病了,工部一應事務都交由周侍郎負責。”
那衙役一怔,道“是大人。”
“等等,”王舜鼎將剛要走的衙役含住,沉吟一聲道:“將消息散出去,務必讓京城人人知曉。”
那衙役看著王舜鼎愣了愣,道“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