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府真的是太熱鬧了,朝野官員,名士大儒,達官貴人,富豪大戶,男女老少齊聚,擺了六十多桌,依然人滿為患,擠滿了每一個角落。
錢謙益一身大紅衣衫,在人群中推杯換盞,紅光滿面,笑聲不斷。
走了一圈,錢夫人悄悄走過來,低聲道:“老爺,巡撫衙門那邊沒有消息。”
錢謙益興奮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雙眼閃過一道怒火。
實際上在整個南直隸,他最在意的就是這個巡撫衙門,哪怕所有人都不來,只要方孔等人前來他都一樣開心,現在卻相反了。
這不是個好兆頭,巡撫衙門不來就是代表了朝廷的態度!他可不是真的就辭官了,只是慣用策略,以退為進,這次辭官是為了更進一步,可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錢夫人看著錢謙益變幻的神色,擔心道:“老爺,不會是要出事吧?”
“出事?出什么事?能出什么事情?”
這個時候,一個貌似中年人的男子,一只手搭在錢謙益肩膀上,大聲笑道,語氣滿滿的自信與不屑,噴著一嘴的酒氣。
錢謙益本來有些變幻的臉色陡然又笑了起來,瞇著小眼睛,道:“陳侍郎說的對,錢某怕什么?!”
這陳侍郎是原南.京吏部侍郎,原本在南直隸,甚至江南一帶位高權重,極具威望,可惜在南直隸改組中站錯了隊,一直在野至今,幾番圖謀復起都沒能成功,現在是寄情在秦淮河上,好不自在。
“這才對,來喝酒,大喜日子怎能無酒?”陳侍郎拉著錢謙益就要進酒桌,早已經喝的滿臉通紅。
錢謙益對著錢夫人擺了擺手,與陳侍郎旁若無事的進入酒桌,繼續推杯換盞起來。
他確實沒什么可擔心的!
龔鼎孳穿著普通服飾,混進了錢府,四處游走穿梭。
一陣子之后,龔鼎孳躲在一個角落里,一臉邪笑,目光陰測測的看著這群人。
沒多久,一身男裝的張悄然靠近,低聲道:“大人,名單上的有六十多人在,要不要一起抓了?”
龔鼎孳瞥了她一眼,道:“除了錢謙益,其他人都暗中抓。”
張有些不甘心,卻也不敢違逆龔鼎孳的意思,轉身又走了。
錢謙益喝了幾杯,突然醒悟過來,找來下人,道:“迎親的時間到了嗎?”
“老爺,到了。”下人道。
“好,走!”錢謙益大喜,滿臉通紅的向外面走去。
“老爺,王大人來了。”錢謙益剛要動,一個下人在他身后低聲道。
錢謙益腳步一頓,轉頭看向他道“是王北承?”
王北承先是江.蘇督政院副督正,督政院的事務基本上是他在主持,在南直隸影響越來越大,并且他在南直隸的官員中分量也極重,不可小覷。
“是。”下人連忙道。
錢謙益大喜,這王北承可能是一個開始,也顧不得要迎親了,大步向門口走去,收拾著衣服,準備迎接。
他還沒走到門口,王北承就一身官服,抬腳已經邁過門檻。
錢謙益看著是喜上眉梢,抬著手就大聲道“王大人……”
他的聲音很大,仿佛怕別人聽不見,他的話音未落,一群督政院的衙役就分成兩排從王北承左右穿過,沖進了錢府,并將其他人擋在外面,包圍了錢謙益。
錢謙益心里咯噔一聲,臉色驟變。
本來吵吵嚷嚷,熱鬧沸騰的錢府立時落針可聞,所有人都看向王北承,接著他們都悄悄圍聚過來,目露警惕。
龔鼎孳眼神里邪氣更重,笑吟吟的也跟著走了過來。
“錢謙益,你可知罪?”王北承沒有理會其他人,面無表情的看著錢謙益道。
錢謙益面沉如水,心亂如麻,可還是抬起手,硬邦邦的道“本官何罪之有?”
錢謙益話音一落,四周一個年輕人就大聲道:“是啊,錢大人何罪之有?他已經不是官身,不在朝廷禁令之中,有何罪責?”
“是啊,你們管得太寬了,莫非辭了官,你們還要管?這還有王法嗎?”
“你們要抓錢大人有罪名嗎?要是沒有,你們休想抓人!”
一大波人群情激奮,與衙役推推搡搡,大聲叫喊。
王北承一張老臉不好看,冷冷的掃過這群人。
或許是王北承還有幾分余威,亦或者是他的官高,一群人頓時都息聲,卻又不退怯。
錢謙益臉上很不好看,心里更怕,渾身都在抖,還是硬撐著道:“還請王大人明示!”
王北承拄著拐杖,淡淡道:“第一,欺君罔上,蔑視朝廷。第二,納娼娶妓,有礙風俗。第三,為官無功,為民無德。第四,操守有失,持身不正。第五……”
王北承也是老牌文人,哪怕沒罪都能張嘴來個幾十條,何況錢謙益這是實實在在的把柄!
四周聽著的人都一怔,沒想到王北承還真是有備而來,早就羅織好罪名。這一刻眾人都心里忐忑的看向錢謙益,王北承要是有備而來,此事就難以善了了!
龔鼎孳嘴角一翹,站在人群,看著錢謙益的背影,眼神越發邪氣,突然低聲自語道:“來了!”
他身邊的張眉頭微皺,有些聽不懂。
恰在這個時候,一輛馬車停在了錢府的大門前,但里面的人卻沒有下車的意思。
龔鼎孳嘴角陰測笑容更多,一絲淫色在眼中一閃而過。
錢謙益面色漸漸陰沉下來,看著王北承沒有立刻反駁。所謂的有礙風俗,無功無德,持身不正這些都是假的,關鍵還是第一條。
欺君罔上,蔑視朝廷!
這是一條萬能罪責,只要抓到一點把柄都能套上,但他錢謙益畢竟是前任禮部侍郎,不是捕風捉影就能隨便捉拿下獄的,那天下就真亂了套了。
關鍵問題是,王北承抓到的把柄是什么?
錢謙益左思右想也想不到,他當初也算是最早跟著皇帝的人,一直都小心翼翼,從不逾矩分毫。他將在京城的事情想了個遍,還是想不到半點!
壓著心里的慌亂,錢謙益看著王北承,沉色道“王大人,不知這欺君罔上,蔑視朝廷的罪名從何而來?”
王北承淡淡道:“你在朝廷曾力推‘九條禁令’,也曾親自處罰多人,為此還被皇上,朝廷嘉許,現今辭官歸鄉就納娶娼妓,弄的南直隸沸沸揚揚,滿天下的人看皇上,朝廷的笑話,你說,這不是欺君罔上,蔑視朝廷是什么?”
錢謙益萬沒有想到,問題居然出在這里。他也是大喜大悲過頭,沒有反應過來,現在才冷汗涔涔,渾身冰冷。
四周的人都是鴉雀無聲,這個確實是實實在在的罪名,并且在大明最重視的‘道德’上也是無可辯駁的大罪!
前一刻還高喊著‘正人君子’,下一刻就變成了‘奸佞小人’,任誰都無從說辭!
“錢大人,你是跟本官走,還是要押著你?”王北承看著錢謙益的表情,越發的面無表情道。
他話音一落,督政院的衙役齊齊上前,隱約有拔刀之意。
四周馬上一肅,有煞氣彌漫。這些衙役都是大明各處新兵處淘汰出來的,全經過至少一年的訓練,個個都頗為威武。
錢謙益臉上泛白,嘴角抖索。他很清楚,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至于他的那些官途野望都將是一場空!
錢夫人就站在錢謙益身后不遠處,神色慌亂,六神無主。
至于那些賓客,之前還稱兄道弟,熱情無比的人,早就退到了一旁,恨不得變成鴕鳥,將頭都埋起來。
錢謙益看著王北承,臉上露出一絲艱難的僵硬笑容,道“王大人,能否通融一下?下官還有些事情要……”
王北承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冷漠的道:“錢大人,省省心吧,這是內閣飛鴿傳書的命令,一連七只,命令是要將你直接押赴京城受審,想要疏通關系到京城再說吧。”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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