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魯看著林丹汗的神色,心里不安,安慰著道:“大汗,明人是沖著喀爾喀去的,咱們還是需謹慎一番,還有機會……”
林丹汗看了他一眼,平靜的道:“額哲還小,國師一定要找到他,具體怎么做,國師自可做主……”
尼克魯臉色大變,道:“大汗,你……”
林丹汗剛要說話,忽然劇烈咳嗽,又一口血噴出。
尼克魯等人看著神色萬分驚恐,林丹汗的臉色蒼白,咳出的血帶紫色,這是大兇之相!
林丹汗用手摸過嘴角,看著尼克魯等人,語氣如常的道:“國師,本汗可能走不到喀爾喀了,那幾個福晉你看著辦,額哲還小,察哈爾的一切都由國師做主……國師莫要推辭,我若走不到喀爾喀,察哈爾的國運一切交給國師,我現在能托付的,唯有國師了……”
尼克魯張了張嘴,不知道如何開口。
林丹汗自小有大志,在蒙古各部落中,也是雄才大略,鶴立雞群,但……察哈爾命運多舛,先是被金國打殘了,現在又被明國逼迫到如今的境地,當真是天妒察哈爾!
一干千戶同樣沒有說話,但他們目光閃爍,旋即沉著臉,藏著心思,靜靜的看著林丹汗。
林丹汗臉色蒼白,雙眼如淵,他前所未有的冷靜,過往的一切都在他眼前迅速回放,一些他不曾注意,忽略的事情,都被無限的放大,變得無比清晰。
他的臉色越發蒼白,氣息有些急促,環顧一圈,還是看著尼克魯,嘆息一聲,又默然一陣,道:“國師,明朝看似強盛,實則也是強弩之末,若是察哈爾再能撐住三五年,以觀待變,或有重振可能,在此之前,切莫再與明朝沖突,必要的話,重修舊好,韜光養晦……”
這些話,尼克魯之前都曾與林丹汗說活,但林丹汗不聽,只顧著劫掠人口,擴充軍隊,這才引來明朝的忌憚,有此大禍。若是能韜光養晦,低調個幾年,不怎么忤逆明朝,以明朝現在的‘大革新’之狀,或許察哈爾就能有喘息,壯大之機……
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到了現在,明朝已經不將察哈爾放在眼里,察哈爾已經到了亡國的邊緣!
尼克魯這個時候自然不會再與林丹汗爭辯,勸誡什么,他看得出,林丹汗怕是真的要撐不住了,不禁悲從中來,雙眼濕潤。
林丹汗現在耳聰目明,什么都能看的清楚,見尼克魯如此,神色微笑,枯槁的臉上,越發的令人心驚。
一干千戶,百戶都默不作聲,林丹汗不管如何,都是察哈爾大汗,統領了他們十多年,眼見他回光返照,一時都是沉默,無從言語。
林丹汗沒有看其他人,看著尼克魯,道:“國師,眼下的困境,有辦法解決。我死后,你分批次的將軍隊解散,最后帶五千人去喀爾喀,若是他們能聯合出兵,助額哲復國那是最好,若是不能……便留下吧……”
尼克魯見林丹汗欲言又止,當即道:“大汗,我們還有機會,明人無法在大漠,草原久持,只要撐過這段時間,一切都還有機會,大汗,你要撐住,活下來就還有機會……”
林丹汗臉色蒼白如紙,嘴角不斷的涌出血絲來,他的雙眼開始不斷的眨,身體有些晃動,儼然要撐不住了。
他看著尼克魯,笑容凄然,道:“國師,本汗生不逢時,恨不能成大業,死不甘心。若是額哲可堪扶持,國師莫要相棄,若是不堪,國師可取而代之,只要我大蒙古國還在,誰做大汗,并不重要……”
尼克魯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哭喊道:“大汗……”
林丹汗微笑,剛要再說話,忽然嘴角抑制不住的涌出獻血,繼而是大口大口的吐血。
鮮血染紅了胸前,地上,林丹汗嘴巴開合,似乎還要說什么,但突然雙眼大睜,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大汗……”
一群人大驚,撲了過去。
任由尼克魯等人如何呼喚,搖晃,這位蒙古大汗,還是閉上了眼,再無反應。
尼克魯看著林丹汗蒼白的臉,心里悲痛萬分,抱著嚎啕痛哭。
一干千戶,白戶,不管是真是假,這個時候都跟著哭喊起來,轉眼間就傳遍了整個軍隊。
這支本就人心散亂的軍隊,迅速的紊亂起來。
尼克魯反應的非常快,帶著一干親信,強力彈壓,但他畢竟不是林丹汗,這種彈壓只是暫時的,這支軍隊早就暗潮洶涌,現在失去了林丹汗,分崩離析就在眼前。
尼克魯對現在的情形異常清楚,想著林丹汗最后的話,他帶著心腹大約三千人,迅速再前面走,趕向喀爾喀,他擔心夜長夢多,再生別亂。
尼克魯走的飛快,趕往沙巴克圖,現在能保護他們的,唯有喀爾喀。保護著林丹汗的尸體,穿過隔壁,疾馳向沙巴圖克。
林丹汗的兩萬大軍,本就人心渙散,減員嚴重,現在更是四分五裂,不知道多少人各找出路,四處奔逃,潰散的一塌糊涂。
多爾袞等立即就察覺到了,抓來幾個人詢問一下,頓時面面相覷。
“林丹汗死了?”多鐸一怔,沒想到是這個結果,轉頭看向多爾袞。如果林丹汗死了,那他們原本的試探喀爾喀的計劃,就功虧一簣了。
多爾袞看著北方,道:“繼續走,就算那尼克魯走不到喀爾喀,我們也要試探一番。”
代善等人沒有意見,他們大金騎兵無敵,足以縱橫整個喀爾喀!
多爾袞騎兵迅速上前,沒有理會林丹汗的散兵游勇,追在尼克魯身后。
與此同時,滿桂,巴達禮也接到了土謝圖汗袞布的使者,兩人看過他的親筆信,都是一怔。
滿桂的印象里,蒙古部落都是不管如何先要打一場,這么上來就請降,讓他有些措手不及,反應不過來。
巴達禮對喀爾喀極其了解,清楚它的實力,湊近滿桂低聲道:“滿總兵,這是個機會!”
滿桂滿臉絡腮胡,小眼睛閃爍一番,看著這個臺吉道:“好,袞布汗說,他會獻上降表,貢品,請求我朝冊封,愿意‘投誠’,此言可當真?”
“千真萬確!”這個臺吉言之鑿鑿,斬釘截鐵。
滿桂看著這個臺吉,眼神里轉動,旋即沉聲道:“好,本將在這里等幾日,若是你們真愿降,我大明不吝賞賜,如果懷有歹心,我十萬大軍,將橫掃整個喀爾喀,千戶以上,一個不留!”
這臺吉聽著神色微變,連忙道:“是,我們是有誠意的,絕不敢有其他企圖……”
滿桂威嚴的點頭,道:“你不錯,若是真的如此,本將做主,為你劃出一片土地,封你為汗!”
這臺吉大喜,當即就單膝跪地,道:“布格多謝大人!”
滿桂轉頭看向巴達禮,道“大汗,煩勞你去試驗一下大炮,給袞布汗送十門,以示我大明的和平之意。”
巴達禮雙眼微亮,明白了滿桂的意思,看向布格,道:“跟我來。”
布格見明朝真的沒有入侵之意,心里放松,連連抬手,跟著巴達禮向后走去。
巴達禮安排一番,站在十門破虜炮前,道:“這是我大明的神威大炮,威力滔天,臺吉小心一些。”
布格并不在意這些,只看重明朝的‘和平之心’,雖然如此,還是面帶微笑,道:“好。”
炮兵迅速做準備,調整炮口,填充炮彈。
一連串的動作如流水般順暢,布格看的很有意思,臉上笑容滿面,如同在看雜耍。
“點火!”
突然間,旗令兵揮動旗幟,大聲喝道。
嘭嘭嘭
震耳欲聾的聲音響起,布格差點被嚇的摔倒,待他勉強站住,遠處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腳下震顫,似地震般。
抬頭看去,只見數里外濃煙滾滾,一個個大坑在炸開,亂石紛飛,泥沙激射,響聲震耳欲聾。
只有十門,場面很小,但布格卻渾身冰涼,轉頭看了眼他身后不遠處,排列整齊了的兩百多門黑漆漆的大炮,那黑洞洞的炮口如同深淵,要吸人進去。
他猛的轉頭,縮緊脖子,整個人忍不住的顫抖。
布格是常年帶兵之人,不是莽夫,他能想見,如果數百門大炮齊齊開火,他們土謝圖汗國的三千騎兵,根本走不到這些大炮身前!
‘決不能與大明開戰!’
布格心里的念頭前所未有的堅定,心里更加后怕,后背冰冷一片,對著巴達禮道:“巴達禮汗,我需要立即回去,向我大汗稟明明朝的和平之心。”
巴達禮將布格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里,微笑著點頭,道:“好,我會派人將大炮給袞布汗送去,臺吉可以先行。”
布格又看了眼不遠處還沒有平靜的炸裂之地,看了眼十門大炮,又看了眼身后的兩百多門,嘴唇發干,轉身快速的走了。
巴達禮看著他的背影,回到滿桂身邊,道:“大人,走了。”
滿桂并不在意這個布格,面露冷色道:“多爾袞很快就會到,不管喀爾喀準備做什么,咱們都需要足夠的威懾,必要的時候……”
滿桂沒有說話,但巴達禮知道他的意思,他們這里有近四萬人,加上多爾袞的兩萬就是六萬,秦良玉的兩萬精兵壓陣,足以橫掃整個喀爾喀!
喀爾喀要是心懷叵測,他們將真的橫淌而過!
到時候,漠南漠北,就沒有區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