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健拿起遙控器，決定換個頻道。
為了避免看到討厭的東西，他跳過影視頻道，只掃音樂臺。
音樂臺倒也不少，排行榜也有一些，看來這個時代正在經歷從啟蒙到輝煌的時期，音樂排行榜在這時還是一個很重要的標桿，不像后來的大數據時代。
跟著排行榜節目掃歌，讓呂健短暫抽離出了不甘的情緒。。
歌曲質量比想象中的好，就是風格太過陳腐了，要么是激烈的搖滾，要么是歌頌的詩篇，人們好像必須要為歌曲尋找一個意義，要么贊美要么諷刺。
同樣的，創作者們也并不在乎單純的感受，或者說他們不得不追趕著時代的風潮，去追求作品的意義，偶爾有關于愛情的稚拙作品，主持人也會評價靡靡之音，缺乏思想云云，這跟前世的90年代初太像了。
在這種氛圍里，如果莫惜君能把那首歌完整的演繹出來，讓每個人真真切切體驗到什么叫如沐春風，一定會造成不小的轟動。
如果喬喬能把那首詞改好，搞不好可以直接開創一個時代潮流。
呂健雖然搞出過很多佳作，但還沒強到扭轉潮流的程度。
他又看了眼掛鐘，算了，把門鎖上吧，機會還很多。
“哥……”呂康已經煲上粥折返回來，看著呂健的表情，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我覺得吧……還是不要開飯館了。”
呂健轉頭看著弟弟，等待他的解釋。
“你好像，真的挺喜歡這行的。”呂康揉了揉鼻子，“這個……我原來以為，你就是不甘心，想證明自己，那樣的話，非要做文娛生意，我覺得沒必要，想成功的話，怎么看都是做餐飲更靠譜。”
呂康傻兮兮笑道：“可現在來看，你應該真的挺喜歡這個的。”
“喜歡？”呂健有些茫然，“也可能只是工作習慣，一種慣性。”
“不不不，你聽我說。”呂康擦了擦手，走來坐到呂健身旁，“如果真的只是工作的話，你不至于這么痛苦。你想想，正常人工作的時候，會想什么？”
“做好？”
“不，是休息！你有沒有過這種感覺，很煩工作，就想趕緊搞定了好休息，休假，出去玩。”
“嗯……有過。”呂健想到了自己最初的工作——字幕制作，他每天做的事，就是先看一遍電影，把握風格，再看一遍電影，照著內容打出字幕，分段，然后再看第三遍，把字幕準確地敲在時間軸上。
這份工作現在來看，是有收益的，通過機械化的強硬方式，提高了對于電影節奏、分鏡頭和臺詞的理解，但仍不可否認，那件事很枯燥，令人厭煩，他每天想的，就是快點搞定手頭的工作，讓大腦休息一下。
“對吧！”呂康接著說道，“如果是不喜歡的工作，只要過了工作時間，完成任務，立刻就會放下的，我說的沒錯吧？”
“嗯。”
“可有些工作……卻怎么都放不下，比如我這個后廚總監吧……”
“我從沒指派過后廚總監，這是誰欽定的么？”
“你先閉嘴！”呂康說得動情，一不小心竟然蠻橫起來，“比如做飯這件事，我就放不下，我睡覺的時候，都要想明天早上吃什么，早飯吃完，我就要想午飯，午飯吃飽又要為晚飯發愁，最后躺在床上的時候都會咽口水，嗨呀好想吃夜宵啊！這些事我就死活放不下，一天到晚都在想。”
明白了，之所以弟弟的智慧十分有限，是因為全部投入到了這件事上。
“我有時也痛苦……做飯，買菜，日復一日，也挺累的，好像媽媽的一生，就是這么度過的吧？“呂康苦中帶笑，“但是這真的很享受啊，自己一點一點研究、學習，不斷突破，做出各種菜肴，越來越好吃，越來越多樣，看著大家吃下去，聽著大家的夸獎，這根本停不下來啊！”
呂康凝視著呂健點頭道：“親手烹制出家的味道，讓大家每天晚上聚在一起，媽媽一直是這么做的，你認為，這是工作么？這能是工作么？”
“只是貪吃罷了。”呂健笑著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不過真的很好吃，雖然你犧牲了其它方面的全部智慧，但這是值得的。”
“你也是啊哥哥，你也犧牲了很多東西。”呂康跟著笑道，“只有對真正喜歡的東西，才會這么犧牲，才會這么放不下的！這早就不是工作了，是生活的意義！媽媽一定也是這么想的……”
呂健不得不點頭。
看著藝人從苗子到大樹，看著音樂從簡譜到唱片。
享受著人們的贊美，承受著人們的詆毀。
感受著每一段故事，肩負著全部的夢想。
開創新潮流，嘗試新類型。
不斷突破，不斷完美，又不斷發現新的缺憾。
這根本停不下來，這早已是生活的一部分了。
呂康見哥哥心動，笑嘻嘻地搓著手道：“所以，哥，能不能折中一下，讓我在門口擺攤賣面條啊？”
“滾！！！”
叮咚……
門鈴突然響起，呂健神色一振，不會錯的，他不會聽錯的，他等這個聲音等很久了。
這個聲音像一顆炸彈，瞬間消除了呂健之前的一切情緒，只留下三個字在他腦子里——
是他么？
呂康的神色也激動起來。
“不一定是的……”呂健喘著氣焦慮起身，“可能是快遞……查水表，收電費……”
“是的，一定是的！！”呂康興奮地抓著哥哥的肩膀，“我能覺出來！”
呂健邁著有些虛浮的步伐走向公司大門，自言自語，“這么晚了，也許是有醉漢迷路，也許是……”
門已經被推開，門根本就沒鎖，從頭到尾也沒鎖過。
有些路不能回頭，有些可以。
一個瘦弱的身影杵在那里，被雨淋得像一坨爛水草。
他緩緩抬起右手，看著那坨已經被雨淋透，被手攥爛的樂譜。
他傻笑著抬頭：“這次，真的爛了啊，健哥。”
“哎！”呂健突然來了力氣，不再虛弱也不再遲疑，放肆地奔跑過去，“有什么大不了的！”
“對不起，健哥。”喬喬漸漸低下頭，他笑不出了，“外面……好冷啊。”
“蠢東西，回來就好！”呂健已經沖到喬喬面前，看著他有些手足無措，這感覺像是找到了離家的小貓，又好像迎回了離家出走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