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牢城里環境實在太差,即便是管事都頭辦公的廳堂,也顯得破舊不堪,倒是一旁的倉庫修建得比較完備,想來也是務實的做法,儲備倉庫在戰爭中比辦公室要重要太多。
童貫坐在一張滿是油污的方椅之上,鄭智與其他眾軍官坐的是一旁的簡易條凳。
中間壓跪著孫勝超,還有牢城的管事馮都頭站在童貫下首,也在給童貫介紹著這個孫勝超的來頭。
這孫勝超是邢州人士,邢州在哪?邢州北邊是真定府(石家莊),南邊是大名府(邯鄲),邢州正在兩府中間,歸河北東路管轄。也就是后世的邢臺。
孫勝超倒也算是將門之后,祖上也是隨著太祖征戰天下的中層武將,后來也就分駐在河北東路,卻是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孫勝超這一輩,卻是也沒有了官身。
二十多歲的孫勝超武藝倒是習練了一身,卻是沒有一個正當的糊口手段,在邢州城糾集了一幫的潑皮混混收取些保護費之類的營生,與人毆斗,當街斗殺了另外一個潑皮頭目,酒醉之后大意被官府緝拿了,刺配到此。
到了這高平牢城,卻是依舊靠著這手段,每日少做多吃,反倒活得輕松自在。便是這馮都頭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兩人反倒關系不錯。盡管是配軍,此時也算是他手下的士卒,雖然身份低微,卻是這馮都頭也是對武藝高強之人頗為敬重,覺得此人總有出頭之日。
倒是馮都頭沒有想到今日自己不過去準備些飯食,吩咐手下帶上官去休息,便出了這么個大簍子。
一番話語下來,鄭智便越發多看了幾眼這個孫勝超,鄭智心中對渾人總是有些莫名的好感,比如魯達。渾人卻是心思最為簡單,也是最值得交往的。一句話能當街殺人,一個執著便能堅持一生。
反倒是孫勝超,聽了馮都頭話里似有似無的夸贊,還擺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這馮都頭說的話語雖然可觀,卻是也多有夸贊,心中也是想幫這孫勝超。
童貫聽了馮都頭一番話語,心中也是知道這馮都頭對這個孫勝超頗為看重,雖然沒有明說,意思已經明顯。
“這廝還如何處置?”童貫老神在在,雖然感覺受了沖撞,卻也是沒有感覺多大氣憤,只是這面子上也要過得去,上官威儀不能失。
“相公,脊杖這廝,打個一百大棒子,看這廝還能不能狂妄。”柯軍回復道。
這馮都頭一聽要脊杖一百,臉色一變,連忙求情道:“相公大人,此子頑劣性子,并非有意沖撞,還請相公大人從輕發落。”
自古脊杖,也算重刑,一百脊杖,有輕有重,若是這馮都頭來打,想來孫勝超也不會有什么事情。顯然這個時候,若是真脊杖一百,也輪不到馮都頭,那便是打死也是可能的。
童貫一副威嚴模樣,左右看了看,又說了句:“鄭智你看該如何處置?”
鄭智心中對這渾人性格有些好感,聽了童貫問話,看了看地上綁著的孫勝超,依舊還是一副桀驁模樣,心中更是喜歡。
“依卑職看,這廝既然是軍將之后,又是配軍身份,如今大戰在即,不若放在陣前沖鋒,死得其所,也算盡了用處。”鄭智顯然是想救這個孫勝超,又說放在陣前沖鋒,死得其所,也是想緩和一下童貫的心情,表達一個非死不可的感覺。
童貫點點頭,看了看鄭智,又想著這廝手腳不錯,似乎覺得鄭智說的有點道理,開口道:“如此也好,這廝便與你處置罷了,都下去安排士卒們休憩,午后再行軍。”
童貫擺擺手示意眾人出去,大致實在是累了,連續多日行軍,讓這個養尊處優的東京上官實在有些吃不消。
鄭智心中一喜,卻是不表達在臉上,依舊裝作一副氣憤的樣子,上前一提綁在孫勝超身上的麻繩,呵斥一句:“且看你怎么死。”
帶著孫勝超出去之后,這柯軍反倒留在廳內伺候童貫,此時眼色一路跟隨鄭智出門,怎么都覺得心中不爽利。
之前也在廳內的魯達出來之后,接過鄭智手上的孫勝超,提了起來,口中問道:“你這廝眼力實在太差,活該有這么一遭苦頭,倒是不知有沒有陣頭廝殺的膽氣,若是上了陣便尿褲子,灑家先一刀砍了你。”
要說這孫勝超之前心中有沒有慌亂,不慌是假的,卻是性格生定,如何也要做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也是渾人看重這個臉面。此時逃過一劫,聽了魯達話語的蔑視,更是不服。
“你若是陣前尿褲子,老子一槍先戳了你。”孫勝超這么回復了一句魯達。
“哈哈。。。好,嘴硬得緊。”魯達聽言反倒大喜,拖著孫勝超直往部曲走去。
“大郎,去找那馮都頭弄一套步人甲來,花錢買也行。”鄭智看著衣衫襤褸的孫勝超,開口吩咐史進,鄭智可不想這孫勝超真的上陣就死了,重甲還是要給他備一套的。
松了繩綁,吃飽了飯食,還喝了一小碗的烈酒,這孫勝超立馬感覺全身有了大力氣,砸吧一下嘴巴,看了看空了的酒碗,坐在地上左右看了看身邊眾人,似乎坐不住一般又要挑事。
這烈酒倒是有供應,只是行軍之中,一人只分一小碗,三兩左右的分量。不能暢飲,只用來解一下疲乏。
“誒。。那人,你可敢與我再戰一番槍棒?”孫勝超站了起來,走到鄭智不遠處,指著鄭智便道,語氣自然也不恭敬。
“他娘的,不識好歹個東西,灑家給你的厲害瞧瞧,讓你多知道些顏色。”魯達本就坐在鄭智旁邊,一聽這孫勝超如此對自家哥哥說話,上前就要動手。
“給他一柄鐵槍,我也試試他到底有幾分斤兩。”鄭智也不攔魯達,只說這么一句。
魯達回頭看了看鄭智,見鄭智臉上帶笑,也覺得玩味,直接往史進走去,拿過長槍丟了過去。
孫勝超接過長槍,凌空一震,精鐵長槍竟然被抖得輕微發響。鄭智看得眼睛一橫,心中說了一句,真是高手。想來孫勝超也是故意賣弄一下,也就是這個性格之人。
“我要是勝了如何?”孫勝超手持鐵槍,精氣神都升了一個檔次,開口又問。
“你要如何?”鄭智回問一句,高手只是評價,并不代表鄭智會有多么的高看。如今鄭智這手槍法,便是林沖魯達也心中佩服,王進看了也說有自己年輕時候的模樣。鄭智當然自己更加自信,深深知道自己武藝,靠的就是經驗與苦工,還有那非同一般的戰斗天賦。
“若是我贏了,剛才那烈酒,再來兩碗。”孫勝超原來是還想喝酒,剛才那小半碗的烈酒,實在是喝得爽快,卻是不過癮。
“若是你輸了呢?”鄭智笑了笑,又問。
“我輸不了。”孫勝超滿身都是自信,便是頭都揚了起來,怎么也不覺得自己能輸。
“哼哼!”鄭智也不多言,手中長槍簡單擺出一個架勢
旁邊也是圍滿了軍將,聽到這孫勝超一句我輸不了,盡皆是笑,自家指揮使的勇武,那是眾人親眼看在眼里的,反倒是這個配軍大言不慚,所有人都在等著好戲開場。
卻也是不能小瞧這個孫勝超,此人也是身經百戰,應該說是身經百斗,斗遍邢州無敵手的人物,平生只逢一敗,便是有次去太原府輸了一人,還被劫了十幾兩銀子。
這一敗,孫勝超之后反倒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逢人便是吹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