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道館,秦芊抱著盤子,遠遠的站著,而那邊,郭軼和他叫來的朋友則占據了一個大桌子,大概有十幾個人左右,在那里聊天玩桌游,時不時爆發出哄笑。
郭軼進門就宣告今天請客,大家想怎么點怎么點,一群人呈現眾星拱月之態,基本都是郭軼那群朋友,學校里的,還有他們單位和其他學校的,有些秦芊以前見過,有的則是沒見過。
興許早知道了他和秦芊之間發生的齟齬,一群人在秦芊和一個幫忙的服務員端水過來的時候,故意大聲笑著回應說“謝謝啊美女!”“謝啦秦芊!”“郭哥今天請客,專程來照顧你生意!”
而面對這種情況,郭軼也就是雙手展開,虛壓一下,或者可有可無的聲音,“你們別鬧了……”但其實,目光卻是持續吊在秦芊身上的,也不跟她多說話,總之這個意思很明顯,我知道你在這里打工,我可以隨時帶一幫朋友過來給你捧場。
不過秦芊這里,郭軼好像是想在她面前炫耀些什么,人脈,有錢,或者受歡迎的程度……但這些秦芊看來,郭軼心思和行為都如同掌中觀紋般看的清清楚楚,甚至覺得有些……可笑。
所以表面上秦芊只是遠遠端著盤子站在這邊,好像他們一有需要就上前,服務態度極其到位,但秦芊心里,卻反倒是好啊好啊,點得越多自己業績越好,越能在那個家伙面前理直氣壯的加薪,郭軼這樣的冤大頭,不宰白不宰嘛……
只是站在這邊的秦芊,還是更多的在意到郭軼那邊那群人談論說起的事情上面,因為他們說的,就是程燃在十中學校門口挨了有個叫袁奎的社會青年一耳光的事情。
這個事不僅僅在十中,甚至附近學校,都聽聞了。所以現在郭軼有的其他學校和地方的朋友問起來,十中這邊的學生,就紛紛說起。
“當時那一耳光……我們看的清清楚楚,那個叫程燃的學生,哪里敢反抗,就那么站著,硬生生受著……”這是郭軼十中當時跟他走出來,一起踢球的,全程見證了那一幕的叫趙強的男生說的,此時他口沫橫飛,“所謂挨打要立正,但豈止是立正,那一耳光太牛逼了,把那娃兒直接打懵了!臉色那叫一個慘白!當時整個人都嚇得不敢動彈!”
那郭軼身邊一群人眼珠瞪大,一個個身子不由自主的向說話的人方向前傾,專注聽著,有的甚至驚異的張開嘴巴,有的亢奮著,仿佛此事無比刺激。
一個外校叫張雪的女生道,“我聽說啊……我也是聽學校里的人說的,就是附近混混傳進學校的,說是你們十中那個叫程燃的是惹到了一個大佬后面的大佬那種人物……”
站在一個承重柱下的秦芊豎著耳朵聽著,這個時候,心情也仿佛身邊這堵鋼筋混凝土的柱子一樣,沉重得糊住了,程燃……惹到了大佬后面的大佬……伏龍集團……不就是雷偉啊……
“可不是嘛!那件事發生后,據說學校領導震怒,反應到上面去,最近的確是保衛加強了,甚至文廟街前后都有警車巡邏!可就是警車巡邏著,都有社會在街道外游蕩出沒啊!……人家這是根本不怕警察的!”
秦芊見過那個雷偉,她永遠忘不了自己站在對方面前,被對方審視的樣子,也永遠忘不了當時自己認為堅強的母親,靠著自己瑟瑟發抖的那種情況。
自己的父親那天滿臉淤青,她心如絞痛,哪怕是自己被打,她也不會恨和心痛到那種地步。
她恨不得對那些人說,自己要捅死他們,全部捅死……可面對那些當時仍然笑吟吟的,卻讓人感覺到全身發寒的人,她當時就好像被扼住喉嚨,什么話都說不出口。
他們是黑道啊,她哪怕真的拿起刀,又能怎么樣?她敢捅過去嗎?捅過去,能捅死首惡雷偉?只可能早被他身邊的人給制服,而給她們家,她的父母,帶來毀滅性的災難。
程燃他們家,他,就是這樣和那個叫雷偉的人,那些當時無數社會人士惟其馬首是瞻的人……
對上了。
郭軼那群人仍然聊著這些事情,說著那些惡,還有對惡的敬畏,以及那些圍繞這一段展開的刺激發展。
而秦芊眼神復雜的看向落地窗外,明凈的玻璃窗,倒映的是她憂郁的面容。
她又想起了那樣的一句話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
琴華路拘留所。
關押了多人的牢房中,袁奎從進來的那一刻開始,就是明星。
“他程飛揚有多了不起嘛,伏龍的老總嘛,不聽話,你就是身家億萬,也一樣能動你。能為趙哥后面的大老板做上這么一件事情,看得起我袁奎,那就是對我的認可。開玩笑,我祖上當年是給趙錢勇趙副司令當警衛的,手頭上當年槍斃過的人,上百個都有了,后面也是淥口堂的舵把子。什么是義氣,進個拘留所而已,就算是刀槍比到身上,我袁奎也不得拉稀擺帶皺下眉頭!”
“……程飛揚嘛,二樓跳下來把大東哥給抓了嘛,好了不得?當時我過去,給他那個狗崽子甩手就是一耳光,神光給他褪了個干凈!也讓他爸曉得,有的人得罪不得,不能動你家人?說得卵蛋話噢,罪不及家人的,那是英雄。我們不做英雄,我們要做就做那不拘小節成大事的梟雄。要弄就弄你全家,你能怎么樣?”
袁奎這么說起的時候,當時拘留所里有的人是點頭,有的是豎大拇指,有的則是笑笑不多說話,倒本就是角落里的一個叫做“小鵬哥”的也是名聲在外的混混,笑起來,“袁奎,有種。雷總很欣賞你,讓我給你傳個話,你這回出去,就直接去鑫隆報道。”
當時“小鵬哥”的這么一席話,立即讓整個監房人人起哄,紛紛對他諂媚示好,都說他袁奎這下算是飛黃騰達了,有機會進名聲赫赫的鑫隆,能近距離看到雷總,是不是以后提及你是鑫隆的人,很多地方都可以橫著走了,以后別忘了提攜兄弟之類。
然后這幾天袁奎在拘留所算是風頭一時無倆。甚至有了“小鵬哥”帶到的話,袁奎簡直有些飄飄然,甚至已經開始覺得大好前程在前。
這樣的設想和意氣風發,持續了大概好些天時間,等到他拘留天數過半的時候,有身邊的人說著,還有袁奎自己也察覺到,好像隔壁監房,最近開開合合的次數多了起來,本來還是空著的,結果好像里面的人也越來越多。
怎么回事,警察開始掃街打一波流鶯了?還是哪里又聚眾斗毆了?
直到這天,監房被打開,警察往他們的這個房間塞了一個人進來。
這個人一進來,那原本算是監房里地位最高的“小鵬哥”突然從硬板床上起來了,那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態度,“王哥,你怎么進來了?怎么,你們鑫隆搞執行這次弄得有點大?什么情況,捅了幾個人嘛?”
那叫做王志的同時也是鑫隆集團“執行部”打手的人,流露出一種他這種人身上極為罕見的驚惶,“警察到總部來了……抓了一些人……”
一個監室短暫的靜寂后,有人笑道,“你開什么玩笑?”
“你不是開玩笑……嗯?”
下一刻嗡得炸了。
“怎么可能!雷總呢……”
“雷哥呢?”
以往這些平日里提及這個名字,不是叫大老板,就是其他的指代,絕不會提及名諱的監室里的這幫混混,心頭那叫一個沉入冰潭六神無主。
然后他們就聽到了隨后那個幾乎有些是晴天霹靂的消息,“雷總……不知道,大概是,先出去躲一陣子吧……”
“不可能……”
“怎么會?”
“兒騙人啊……這是出什么大事了!?”
王志眼神空洞著,仿佛到現在為止,也是對目前的情形處于失神落魄的地步,“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之間,就這樣了……警察來了,好多兄弟出事了,有的人不敢打電話,說是仇靖直接在賓縣給抓了……警察到處抓人,局勢突然就惡化了……一定有什么先兆,我們是不知道,一定有什么先兆……”
王志說著,但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外部的腥風血雨,更多的,還是王志這句話的重點。
“先兆……”
契機……
明明之前還是好好的,所有人都知道,袁奎進來的時候,“小鵬哥”還傳達來自鑫隆集團的意思。那時候大家諂媚拍馬屁,各種徜徉在梟雄打江山的未來中……
哪里來的契機……
袁奎突然看到身邊一個綽號為“耗子”平時機靈至極的老油條這個時候用一種復雜的表情看著他。
袁奎正想給他一巴掌問你瞅我干啥的時候。
陡然間,他想到了什么,又神經質的搖搖頭,“不可能啊……?”
“不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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