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蘭來南州探望后,程燃接到了謝飛白的電話。
“現在的情況是……我媽和你媽的那個炎華公司的南州分公司這里,以我的名義,有了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除了我媽這邊的,你媽那邊的,還有零散多家資方,現在算起來,我是大股東……我有點懵,問我媽,套話不斷,就是說讓我別多想,過渡一下……真過渡,掛我的名做什么?這難道不麻煩?”
徐蘭來南州,是提及了這個事情的,這也是炎華所做的決定。
程燃想了想,道,“這個決定的意義,我大概猜到了。”
“怎么說?”
“這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為什么專門拆分出來給你?”
“就是想不到啊。謝侯明連平時給我錢都要再三過問的,生怕我從家里拿錢多了,你要說他把這股份給我,我是鐵定不信的。他沒這么大方。”
“是的,這部分你只是掛名,還是去爭取得到,你爸你媽是要你,自己去掙一個實至名歸。”
“……你等一下,我過來找你。我們聊一聊。”
科大的一家園區小茶吧里,謝飛白坐在程燃面前,風塵仆仆,他揉了揉眉頭,看著程燃擺在面前的兩杯咖啡,端起來喝了一口,道,“你說的這些,謝侯明會這樣看我?”
從小到大,大概是一直被否定到大的這個青年,和自己父親不會有坐下來談心的一天,會本能的質疑這個可能。
“當然也有另一個可能。一是你兜得住,自己真正擁有握住這部分股份的能力,這個股份,就是你的。你自己拿到的。二是你確實掙不到手,只空有個名頭,而無實質。那你就是掛名。這個股份就只是在你名頭上掛著,需要的時候,再做其他的拆分運作,拿走,以后你家能給你的,就是不用你管事供給你的衣食無憂。”
謝飛白長久沒有說話,大概心情是復雜的。
沒想到的是,他爸會對他有這么一份……可以說是期待的東西?
高中時期和程燃一起搞天行道館,然后收心,收性。打破了以前謝侯明評價遲早會被抓進去的評論,安然無恙的渡過了高中,來到了南州上大學,見過了程燃在高中堪稱妖孽的表現,謝飛白骨子里有一種想和他齊頭并進的意識,如今再遇上這種事,說對他有沒有吸引力?顯然是毋容置疑的。
那么會不會覺得這是他家給了他一個平臺,或者說基礎,那么以后的任何成就都因為這個起始,不夠真本事?
這種想法不免迂腐,擅長白手起家的,未必擅長守家守業,未必又擅長開拓進取。沒有白手起家的,并不代表著不能在守成和開疆上面有所作為,不以出身論好漢,但要以藝業論英雄。
在藝業這種事情上,基于自己所擁有的資源做出事業來,證明自己的能力,比那些只會看到他人成功的表象,并將這種成功酸溜總結于他人得到一個好機會,有一個好家室浮于表象指點江山的人強百倍。
事實上是,在做事業這種事情上,從來沒有理所當然的成功者。不是那個人,你就是在那個上風口,給你的東西你也握不住。
怎么握住這些東西,憑自己。
跟自己死杠,不用望著他山高而望而卻步,哪怕自己所能只是走十步,那也奔著超越自己的十一步而去。
日積月累,身后的不就是湖泊山川,大江大河?
是的,謝飛白身上壓根沒出現任何的糾結,這也是他優點的地方。
有人跟我杠,我要揍你,被老師教導主任拉開算我輸。
你給我兵馬,要我自取敵將首級,那么后退一步算我輸。
“我要怎么做?”謝飛白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程燃。
有那么一刻,程燃腦海里腦補出大話西游的臺詞:“終有一天,他會披上金甲圣衣,腳踏七色云彩,去取得一件權力和力量所聚的武器,攪動風云,成為齊天大圣。”
“你能怎么做?從基層做。”程燃道,“你是大股東,但這個重要的項目,你就這么站出來,能起到什么作用?有人聽你的嗎?別人聽,你敢指揮?你該怎么做,去學習,去從最底部打磨,你要知道你在做什么事,這個事的大體輪廓是什么……”
“然后呢?”
程燃愣了一下,因為謝飛白在這么問的時候,手上是拿出了一個筆記本,攤開來,挽著袖子,咬開隨身帶的簽字筆筆帽,一只手壓在筆記本上,寫下剛才程燃所說的,然后再抬頭看他。
這個叫做“認真”的東西在謝飛白面前出現,簡直讓人好不習慣。
“你講。我記。”
“好……第一步……”
“……當你把銷售,市場,并購這些都厘清楚過后,我們再來考慮考慮徹底掌握南州分公司的事情,這是你家占大頭的公司,也有我媽的支持,難度相對比你去其他公司低太多。但也要注意,到這一步后,你面臨的問題,就是一個經驗不足閱歷尚淺的準總經理,和一部分開拓時期就存在的元老之間的矛盾……是內部矛盾。”
“這時候就是你魄力展露的時候,什么是魄力……如果你能把他們全部開了,還能迅速組織起撐起公司運營不至于癱瘓的結構,這就是魄力。那就意味著你完全的掌握住了這家公司。”
“……接著說打法。去觀察一家叫沃爾瑪的公司,跑基層的時候,拿這家跨國公司作參照對比。去揣摩這家公司的歷程,它的運營方式……后面你再來跟我說,當你拿到了公司后,你要怎么打?……”
唰唰唰!
唰唰唰!
寫完之后,謝飛白抬起頭來,看著程燃,疑惑道,“你在科大是不是選修了類似東西,然后一脈承接下來?”
“什么?”
“類似工商課程……我怎么覺得,像是一個大學老師,跟我說課題和相關論文的事情……而且這個大學老師,特偏門的那種。”
筆記本合攏,收好,拿在手里,謝飛白晃了晃,“這些東西,我就是參考一下。僅限參考。”
那表情是,以后我要是自創了一套打法,可不全是你的功勞,那是我天生就是當將軍的材料。
對于現在的謝飛白來說,應該迷茫。家里給了他南州分公司30的股份,卻從未有人說他該做什么,又要怎么做。
“謝飛白那事,謝老板你是不是在給我挖坑?”
謝侯明打來的電話中,程燃跟他暢爽的聊了會天之余,便帶著打趣的語氣說起這件事情。謝侯明在私底下被下屬稱作謝老板,程燃覺得叫他的這個“綽號”,更來得順口一些,兩人間的交流,更暢通無障礙一點。
“謝飛白其實有很多去處,可以去國外鍍金……跟很多人給我建議的那樣……但我覺得,沒有意思。在國外與其誰都管不了他的放任他‘鍍金’,我覺得不如送到南州來,有你給他做靠背更來的實在。”
果不其然。這是真的在打自己的主意。
“你搞那個天行道館,很有意義嗎,我聽蔣舟說,從單純的國內第一家主題咖啡模式,開成網吧咖啡為一體的網咖模式,生意火爆,然后再往上,就成了概念車庫咖啡創業基地了,結果你還就順勢而上,聯合車庫咖啡的一群人,做了個藍點linux,跑美國上市了,我看了報道,國內第一家,造了五個億萬富翁。這些……然后炎華的‘住宅改革運動’,最早是你出的概念吧。”
謝侯明在那頭這么說著,梳理出來的,大概也有看著程燃這山還有一山高的某種代入感。
于是這代入感落在謝飛白的身上。這小子就悲劇了。
這已經不是考試成績的事情了,這是別人家孩子的2.0版本。
“那么既然是你提出來的,誰提出誰解決,炎華的“住宅改革運動”,在南州就是個臉面和窗口,謝飛白這邊,他的人生也該有規劃和責任,若是能擔起南州炎華公司的股份,那他就做能擔起來的事情。做不到,那就掛個名頭而已,不指望他這方面的作為。”
程燃明白了。這是想要謝飛白,在這些目光中,掛上一個“少帥”的名頭。如果能闖出來,那么南州就是他破繭的舞臺,謝大將軍的試煉場。
程燃想了想,“是不是太著急了,他畢竟才上大學。大學,廢了?”
“他那個學校的事情,不必操心。校方那邊聯系好了,他就是這幾年都不怎么去上課,畢業證也不會給他落下。更何況,怎么才算不荒廢大學,你以為他在大學就真的老老實實讀完學業?我了解他,這小子見過你的那些事,不會消停的。
那么就讓他去做吧。”
關鍵是,讓他去做這種事,是不能我跟他說出來。反正都自己老漢給兜著,做事怎么可能破釜沉舟?
我要告訴他的是,東西,自己爭取。爭取不到,那這一輩子,你就吃好喝好。
至于理想。
那是高尚人才配有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