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英國返回蓉城后,開學時間臨近,很多朋友基本都回各自大學了,謝飛白雖然也去南州,但和程燃不是一天走,臨別前謝飛白還跟程燃提了一下,“我認為俞曉可以,他要是走職業路線,我給他包吃包住包出道。”
程燃看謝飛白,差點忘記了他如今已經是炎華地產南州公司名義上的大股東,而且在炎華南州置業公司預計是幾個崗位上輪崗,算是涉足產業之中了,這段時間看來,謝飛白成熟不少。
“你不要過早干預,我始終覺得想好了再走自己的路也不遲……你要是加入進去,那到頭被架上來了,他不愿意也必須跟著走了。這之中是要付出很大機會成本的。”
“我和他深談過,別人都說打游戲是不務正業,天生低人一頭,但我就不這么想,腦力運動就不算運動?就不能搞一個錦標賽,進入奧運會?腦力運動就只能圍棋象棋才有競賽價值?現在時代不一樣了,外界的這些固有的想法,都該改一改了,要順應時代的發展才是!現在這方面叫做電子競技,雖然成為一項職業比賽才在摸索階段,但這一塊發展肯定不低,這上面我站隊俞曉……”
程燃道,“你大概是把自己想做又做不到的事情,寄托在他的身上了吧?”
“那也不算是……”謝飛白道,“而且,這個世界上很多傳統的道路,年輕人不劍走偏鋒,是沒機會的,就好比進體制,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哪怕就是大公司里,等級也是森嚴,你要遵守那些規則,而且還要在條條框框束縛下做到最好,才有稍微出頭的機會。可為什么就不能自己創造機會,自己闖一條自己的路,以后自己來制定規則。”
程燃敲打笑道,“你這思想很危險……很多人肯定不希望你擁有,因為這樣就會砸了那些人的機會和飯碗了。”
“所以啊……年輕人要走自己的路,要選擇自己的方向,俞曉這樣的,在一條新興領域上自己去闖,憑自己的天分和直覺去打游戲,打比賽,從這方面來說,他比很多人都強……總之這事兒,都用不著你插手,我來給他兜底。”
和謝飛白聊過之后程燃又微微頭疼,想來這兩人要是湊一堆,再加上現在謝飛白還逐漸的掌握了經濟財權的資源,指不定又會搞些事情出來了。但其實無論是當時的俞曉,還是后面跟自己溝通的謝飛白,在說起這種事的時候,都帶著光。
那種少年追逐著的,還不知名利為何物的,逐夢的光芒。
而果不其然。
兩個月后,國內星際爭霸這項游戲在華北,華南,華東,華中到西南五個大區,群雄逐鹿的格局選拔中,俞曉于蓉城的“八校星際盟賽”奪冠,開始以“西南三劍客之一”的名號,作為星際高手,嶄露頭角于這個江湖……
那之后就是大區選拔賽中出來的高手們赴韓代表中國隊參加第一屆世界電子競技大賽WCG,對此俞曉家當時還是反對且鬧了矛盾的,但是在謝飛白贊助了一應費用的支持下,俞曉還是在最后參了賽,而且,打到了最后……
俞曉混跡過的天行道館免費三天,那是一場狂歡……
當然,這都是后話了……
2001年的時間巨輪往前推進,五月,南州全市(縣)區工作經驗交流座談會在市政府接待賓館召開,全市18個區縣代表參加會議。
南州是改革前沿陣地,類似這種會議舉辦得極其頻繁,而幾乎每一次的行政層面的變動方向方針路線上的變化,都會在國內引發一定的關注和焦點,而在這個注定不一般的會議召開前夕,很多人就得到了一些個消息,今趟座談會上,會有南區區長張松年在眾多市領導面前作報告。
張松年是南州很能引起爭議的人物,特別是在半年前大力推動發展他所謂的“南區模式”之后,就更是引發了諸多爭論,明地的博弈,暗里的較量,他的改革觸動了多方利益,因此目前在南州顯得是動靜極大。
有人評論張松年要是穩得住,扛得住壓力,南州發展歷程中注定會留下他的名字。但也有人認為張松年式不可取,不懂得為官“言寡尤,行寡悔”的道理,到頭來可能下場不會太好。
總之大部分人都很清楚,正值風口浪尖的張松年,可能面對更嚴峻的局面。就是不曉得下回工作經驗座談會上,張松年到底會是在黯淡的臺下邊緣化,或者還會仍然站上臺前?
大概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們所揣摩南州局面變化下的那位大眾視野中的張松年,此時正在賓館的一間休息室外,等待著開完市領導班子碰頭會的李靖平與他的談話會面。
李靖平開完會走出后,來到休息室,看到等待多時的張松年。
張松年已經起身了,帶著干練的笑意和稍微的拘謹。
李靖平也算是單獨面對這位眼下恐怕是很多人眼里“燙手山芋”的張松年,也算是打算首次的開誠布公。李靖平手里其實經手過張松年的一些舉報,而那些個材料在市領導中其實多數都已經傳閱過了,李靖平看來不奇怪,張松年在南區發起自己的“模式”,必然會觸動很多人利益,這種情況下如果沒有這些還倒是反常了,而那些所謂的材料捕風捉影者多,也沒有決定性的證據。
從這個角度李靖平還是主張寬松,以免打擊了士氣。
但實際上一些個人的擔憂李靖平不是不知道,甚至連他看張松年的所作所為,都有些提心吊膽。
眼下雙方,在開這場全市縣區座談大會前夕,李靖平還是覺得有必要和張松年談一談。
兩人在簡短的寒暄之后坐下來,張松年對于李靖平并不陌生,首先印象就是他到任后的穩扎穩打,步步為營,把手上的重要版塊都持握住,這符合張松年之前對于這位新領導的認知,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如今的他絕對屬于南州靠前序位。
只是李靖平在工作經驗座談大會上單獨找他談話,這背后的意味就很深長了,張松年其實也談談市上級領導對他的口風,這半年多來委實爭議極大,張松年其實都有些心力上的憔悴和焦慮,有時候也會想到當初對程燃說的那番話,要真下崗了,自己干脆下海去,不比自己這個位置累!
李靖平先笑道,“張區長是個能人啊,我之前就知道你很多事跡,要和人單挑的是你吧?”
張松年不好意思笑笑,“李市,那事總體不靠譜,首先還是我工作粗放,我檢討。”
“哪里用檢討,大家都在傳,這其實是好口碑啊,證明我們的干部沒有高高在上,反而深入到基層之中去,和群眾‘打成一片’。”
兩人都笑起來,李靖平才道,“我看過了你的工作報告,洋洋灑灑,看得出結合了實際經驗實踐,很有東西。我想跟你交換一下意見。你在你主管的南區主張政府職能退后,把科研資金管理從項目中解放出來,依托政府所評估的機構進行,我理解你的想法,避免了政府當中所產生的各種問題,但你想過沒有,機構難道就不會出問題?你想避免‘跑部門錢進’,但會不會演變成‘跑機構錢進’?如何避免機構的權力尋租,黑箱交易?你知不知道現在就有人說你利用政策,為機構進行權力尋租,你所引進的機構都是給了錢的!”
張松年心想原來是為這個,只是既然你要問,那么張松年也就干脆硬著頭皮,把一項一項改革舉措一一道來,“這種說法根本無稽之談,只是別有用心的中傷。首先,區上并不是選擇了機構后就放手不管,我們首先在專業機構的審核上面,就有嚴格的程序,這些都必須是掌握相關資質的專家,而且我們會和機構簽訂協議,制定統一的規范和項目的評審標準,政府會定期檢查,監督和評估,并且建立責任倒查,前期杜絕出問題,后期出問題能夠追責,同時這些也會尋求社會監督,公開透明。”
“機構的介入還可以對項目進行動態調整,不再是以前從立項到結項后就一動不動,審計將建立在三個環節,立項,項中,和項后,任何環節在檢查中出現問題,可以隨時叫停!”
“我們還出臺了信用體系制度和“黑名單”制度,對于區政府主管部門,還有專業機構工作人員的責任倒查機制,一旦出問題,那就進行雙管齊下的查處,一方面查相關單位個人的責任,一方面查主管部門和專業機構的管理漏洞,徇私舞弊,瀆職。”
張松年這個時候苦笑面對李靖平,“李市長,你說在這種制度下,我怎么給我想要進入的‘機構’放口子,這不是作繭自縛?”
李靖平看著張松年,喃喃道,“南區模式,南區模式……其實張區長,是不是想以此表達你的想法,那即是現在“跑部錢進”,“多頭申報”這類不僅僅是南州市,甚至國家,部委高層的經費弊端?張區長,大家都說你張大膽,我看你不是張大膽,你是張大炮啊……”
張松年不敢多說話,因為委實不清楚李靖平跟他這番交談的目的何在,究竟是預示了他張松年要倒霉?至少他的南區模式將因為逆大流而動遭到南州上層堵截,還是說這個剛剛啟動不久的南區模式,就委實因為和國院《綱要》有所碰觸而不得不偃旗息鼓?
什么樣的可能他都有準備,畢竟從當初和程燃那番交談過后,就已經有所心理準備。
只是可惜的是……這終究還是個人難逆大局么。
“我想聽聽更多的細節,張區長……你是如何形成整體思路的,還有個中的施行細節,就好比機構的遴選,如何確保專業性和規范化……”張松年有一點還是猜對了,對于他所掀起的南區模式確實爭議極大,今天的工作經驗交流會,市上面也在有所計劃,李靖平之所以和張松年進行這么一番談話,其實就是在確定最后他將以什么樣的方式表態‘南區模式’。
張松年聽出李靖平這種平和交流的語氣,是真的對他的相關報告感興趣,而不是只想自上而下的做一個評判,當下也就橫下心,也不怕說多說錯什么,唯唯諾諾也不是他的風格,這種時候盡情發揮最好,就道,“我們南區在進行這些行政改革的時候,其實還是整體尋求了理論上的意見,尋求了科大方面的支持。”
“科大?”李靖平點頭,“科大倒是有豐富的專家資源。”
“我們政府和科大合作,交由相關領域的教授專家來制定統一的規范和標準,而專業機構也會聘請這些專家作為相關的顧問,這樣就有了專業性的支撐……”張松年張大嘴笑,“其實不瞞李市,南區模式的改革不是一開始就有,而我之所以堅定這套模式,也還是從科大開始……我女兒就在科大讀書,科大里面人才濟濟,其中有一位小女的同學,就是伏龍公司的董事長程飛揚的兒子。”
說了張松年又覺得會不會自己這聊得太過跑題了,但看面前李市的神色如常,并沒有半點不耐,張松年又繼續,“要不怎么說實踐才有說服力,伏龍公司如今有這么好的發展,和其在科研上面的投入分不開,而這家民企的科研投入,自然有諸多值得借鑒的地方,其中有些經驗的總結,委實是政府部門所忽略的,甚至也是以前沒有魄力去做的。就比如責任倒查機制,這些以前只是一個口號,并沒有如實落實在制度上面……”
面前的李市開口,“你說的那個男生……”
“是。這個科大男生叫做程燃。我女兒請客的時候,本來是持著和科大學生聊一聊,了解一下大學生思想的想法……結果沒想到獲益頗多,這個男生本身成長的家庭背景,還有其個人能力上面,就與眾不同,給了我很多啟發。”
“你……從他那里,得到的啟發?”
感覺到李靖平話語里的遲疑,但張松年想來也是如此,畢竟當初和程燃交談的時候,他也受到了不少的震動,但很可能因此讓李靖平懷疑他的覺悟和能力,所以張松年還是有必要說明一下程燃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存在。
“這個男生確實不一般,川省高考狀元,不去清華北大,被李太行院士特別邀請進入的科大,李院士都看好他,進校到如今,就在科大做了很多事,而且就已經建立起了集成電路設計團隊,李太行院士,還有好幾個計算機專家,都甘愿成為他的團隊一員,這是看好他的個人能力和潛力……我好像還沒有說,他們目前似乎取得了英國的一項關鍵技術,這項技術有助于他們研發出突破性的芯片……正是如此,他所提出的一些意見,我有好好考慮和揣摩,真正覺得,很多地方是可行的……又基于科大的支持,我才敢開展“南區模式”……”
提到這些,張松年眉飛色舞,很想把內心里的那些激情全數傳達。畢竟從剛才的交流中,他已經可以明確,李靖平是很關心他們南區模式的。
而現在,他所看到的是這位南州一號人物有些失神。
片刻后,他點點頭,問,“張區長是女兒啊……女兒也讀科大,棟梁之才啊,女兒目前,多大了……”
張松年還欲待交流的滿腔振奮略有些阻滯。
咦,這話題怎么偏得有點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