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豪一死,海盜士氣大挫,一時進退失據。
趙獵趁熱打鐵,把彈匣里剩余的四顆子彈一口氣全打出去。
四個噴血倒地的海盜,終于令海盜陣腳大亂,一個個驚慌失措向后倒退。慌亂之中,自不免左支右拙,露出不該露的東西。
“全力開火!”趙獵顧不上重新填壓子彈,拔出點38左輪,一手扣板機一手快速拔動擊錘——啪啪啪啪啪啪,不到兩秒就把彈巢里的子彈全部打空。
子彈該節省時就節省,該狂射時就得狂射。
施揚、丁小幺、王平安幾個使獵槍的早按捺不住了,幾乎是聞令秒起,躍然壘上,與趙獵并肩,長短槍集射噴火,噼里啪啦散出漫天彈雨。
一時間擋板咣當咣當掉落一地,海盜們被打得抱頭鼠竄,爭相逃命,真正被打死打傷的還不如混亂中被踩傷或失足掉海的多。
大伙打得興起,干脆跳出壘壕,追著海盜的屁股打。
“哎,阿姊等等我……”丁小幺本是第二個沖出去的,但在跳下壘壕時震掉了一顆霰彈,結果船搖來晃去,他追了好一會才撿起。抬頭看時,從第二掉到最后了。
丁小伊也正好停止追擊上子彈,按標準戰術動作,不管海盜們是否有余力反擊,她都先蹲伏在障礙物后面,然后把子彈一顆顆填進彈巢。聽到弟弟的叫聲,隨意撩起眼皮:“你就不能安生……小心!”
丁小幺一愣,啥時我從“小幺”變“小心”了,喉嚨陡然一緊,被一只粗壯的胳膊勒住,舌頭吐出,幾乎窒息。雙眼翻白向上看,就見一張兇惡的面孔正沖自己獰笑,一把短斧就在眼前晃動,斧刃在陽光映射下發出刺眼的白芒。
是海盜!海盜為什么跑到后面來了?
丁小幺已經沒法再思考答案,因為他快暈過去了。就在他意識喪失的最后一瞬,突然看到一幕恐怖景象——那張咧開的血盆大口突然噗地冒出一截帶血的利刃……
丁小幺到底還是暈過去了,所以他沒看到,船艉突然飛出七八根爪鉤,牢牢鉤住船舷,轉眼冒出七八個叼著利刃的裹頭海盜。
海盜竟然玩了一手聲東擊西,正面強攻吸引注意,一部分悄悄潛水到船艉,用爪鉤攀爬,從后面襲擊。
缺乏戰斗經驗尤其是海戰經驗的趙獵失算了。
然而海盜同樣也失算了。他們沒想到同伙敗得那樣快,這都被人當鴨子趕了。由于趙獵等人離開壘壕追擊,海盜背后突襲的突然性大打折扣。再一個,他們沒料到,還有兩個不用火器同樣用冷兵器的人在百無聊賴守著。
棍僧覺遠。
雙刃楊正。
那個從背后勒住丁小幺欲置其死地的海盜,就是被楊正砍倒一賊后,扭身擲出一把短刃穿喉而斃。
丁小伊的尖叫壓過槍聲驚動了趙獵等人——在這點上不得不說,女人的聲線就是飚。
眾人回頭發現覺遠、楊正已經與海盜戰成一團。
施揚、王平安下意識抬起獵槍,但卻沒敢扣動板機。霰彈是大范圍無差別攻擊武器,殺傷海盜的同時,也會誤傷自己人。馬南淳也沒敢開槍,他槍法一般,面對這樣的亂戰,很難擔保不誤傷。
趙獵恨不得捶自己一拳,但眼下真不是懊悔的時候,當機立斷:“馬仲平、施揚、王平安,繼續追擊,以防海盜反噬。丁小伊隨我將海盜趕下海。”說罷抬手一槍,將一個剛露頭的海盜眼珠打爆。
縱然是槍法最好的趙獵與丁小伊,同樣沒把握不誤傷,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截斷海盜的后續援兵。來一個干掉一個,看是你爬船快還是我的槍子快。
“換子彈。”
“換子彈。”
“換子彈……卡殼!”
最后這一聲,居然是兩人同時喊出,兩人俱一愣,撞車了!左輪槍是不會卡殼的,會卡殼的只有五四手槍,而且卡殼率還比較高,尤其在最后一發子彈時,因彈簧壓力過大而發生卡殼。
突如其來的卡殼,造成火力遮斷出現中斷。
覺遠棍猛,楊正刀利,但在船艏這樣狹窄的地形同時面對七八個海盜也頗感吃力。尤其船在不停搖晃,覺遠這等下盤扎實的高手還好,好像楊正這樣不習慣船上打斗的可就吃力多了。
當丁小幺陷入生死關口,楊正瞥見,就算自己再怎么吃力也不能見死不救。當即擲出一刀,殺敵救人,但自己也失去一把短刀,只剩單刃了。
只剩單刃的楊正很快陷入危機,被三個強壯彪悍的海盜三面圍殺。剛剛架住一斧,斜刺里又捅來一刀,急忙以空手格開,腦后倏又生風……楊正避無可避,擋無可擋,唯有長嘆。
噗!一聲悶響,是腦殼被砸碎的聲音。
楊正卻沒有半點痛感,驀然回首,才發現海盜滿面是血倒下,一根沾滿黏糊糊血漿的堅實長棍堪堪離開……
解圍的覺遠也只來得及笑笑,迅速與剩余海盜戰成一團。
死里逃生的楊正長吸一口氣,奮起余勇,用左臂見紅的代價,將短刃深深扎進一海盜心口。因扎得太用力,刀刃卡在肋骨間一時拔不出。楊正剛拔兩下,眼角瞥見似有人影一晃,勁風襲體,情急之下用海盜尸體一擋。
嚓地一聲異響,一截帶鐵環的巨大刀尖穿過海盜胸腹,余勁未消,刺入楊正肋間。
楊正臉色蒼白,雙手扣住刀環刀背,不斷向后退,刀尖也不斷向前頂。一退一進間,很快就逼到舷邊。
咚!楊正后背重重撞上船舷,刀尖也深入三分,生生挑斷卡住刀刃的兩根肋骨。
楊正汗如雨下,臉色灰敗,吃力抬頭,終于看清隔著尸體的那張獰惡的大盤臉——陳懿。
難怪這位海盜大掌舵從頭到尾沒動靜,全程都是拜弟在前面頂著,原來他竟偷偷抄后路來了。并趁著趙獵、丁小伊火力網中斷時一躍上船。只一擊就幾乎要了楊正的性命。
從海戰伊始,楊正就想跟這位東南巨寇稱量一下,現在終于正面交鋒,沒想到一動手就被制。可惜自己手里沒兵器,體力也不在巔峰狀態。不過,戰斗就是戰斗,生死只在一瞬,不是打擂臺,別奢望公平。最大的公平就是——你死,我活。
可惜,現在是我死,敵活……就在楊正再也撐不住準備放棄之時,一聲怒吼在耳畔響起,眼前人影一閃,陳懿被重重撞飛出去。
壓力驟去,楊正癱軟在地,喘息良久。當他慢慢把刀尖拔出,一直擋在眼前的海盜尸體轟然倒下時,這才發現趙獵與陳懿正在棧板上廝打一團。一會是趙獵壓住陳懿,手里軍用匕首高舉;一會是陳懿反壓趙獵,并以絕對優勢的力量奪過匕首。但匕首還來不及刺下,左膀傷處被趙獵用手指一掀,疼得哇哇大叫,旋即又被趙獵反壓在地。
陳懿勝在力大體壯,但一臂受傷;趙獵勝在諳熟地面控制技,并且是以四肢斗三肢。二人搏殺幾分鐘,從左舷滾到右舷,又反復滾兩遍,一時間誰也奈何不了誰。
不遠的處的丁小伊急得嘴角起泡,她舉槍瞄了又瞄,手都舉酸了,愣是沒敢開槍。
廝殺到最后,是陳懿用他那笆斗大的腦袋一記頭槌終結搏斗。
趙獵足足暈了三秒,等回過神來,只覺額頭劇痛,眼角黏糊糊的,看東西像隔著一層紅色玻璃。再然后,是脖子有利物頂著的刺痛感。陳懿那張大毛臉近在咫尺,笑聲充滿得意:“看,你的小情人都不敢開槍。小子,我說過,你早答應我的條件就沒事了。既然你不愿意給,那爺爺就自己來取。”
陳懿邊說邊用受傷的手拔出趙獵腰間的黑星手槍,對準不遠處一直瞄準他的丁小伊扣動板機——卡卡、卡卡。
陳懿收槍,擰著眉頭在耳邊晃了晃,呲牙一笑:“這把槍,老子收了。”把槍插在腰間,然后又拔出趙獵的左輪手槍,再一次沖丁小伊開槍。這回空見彈巢轉,不見子彈飛。
丁小伊只是冷冷看著,不躲也不閃。她當然比誰都清楚,趙獵兩把槍,一把卡殼一把打完子彈還來不及上彈,為救楊正,這才掄刀子上的。
陳懿也恍然道:“原來沒子彈了,難怪你小子用刀子跟老子拼骨。好,這把槍,老子也收了。”
正當陳懿把手伸向趙獵腰間的子彈帶時,眼前突然出現一個拳頭,以及趙獵冷冷的問話:“這還有一把槍,你要不要也收了?”
陳懿一呆,旋又大笑:“好,你變一把槍出來,我就不割斷你的喉嚨……”
砰!
陳懿腦門多了個血洞,死豬般重重摔倒。
“趙大哥!”丁小伊驚喜萬分沖過來,完全沒注意到腳下弟弟正悠悠轉醒,捧著腦袋道:“趙大哥?趙大哥怎么了?”眼前人影一閃,腦門被重力一磕,再次暈倒。
丁小伊一邊扶起趙獵一邊用衣袖小心抹去他額頭的血跡,不無好奇:“趙大哥,你還有第三把手槍?”
趙獵攤開手掌,一把盈盈一握的銀色袖珍小手槍映著陽光亮閃閃。
正是俗稱“掌心雷”的勃朗寧M1906式袖珍手槍。這把槍趙獵一直帶在身邊防身之用,一般人自然不知。此刻終于救了他一回。
趙獵游目四顧,戰斗已接近尾聲。馬南淳、施揚、王平安已經追擊到海盜座船上,正四下搜殺海盜。而抄后路的海盜也被干掉得七七八八,陳懿一死,余者皆驚散,紛紛跳海逃命或跪地求饒。
這場惡戰,他還是贏了。
趙獵示意丁小伊前去助戰,慢慢放平身體,四仰八叉,望著湛藍的海空,大口呼吸咸中帶腥的海風。莫名的,用手指抹了一點額頭的血,伸舌舔了一下,咸腥咸腥的,跟海風一樣——他要記住這個滋味,將來盡可能不再嘗這個滋味。
每次都是他突襲敵人,終于自己也被突襲一回。
戰爭,不是一個人的游戲,不止他一個人在笑,誰都想笑,端看誰笑到最后。幸運的是,這一次,他笑到了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