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長嘆了口氣道:“我們只劫財,少傷人命為上。v雜〝志〝蟲v否則天理循環,總有一日不得善終。”
聽者有心。青兒聽了這一句話,突然喃喃反復念了幾遍“循環……循環……”然后一個激靈,“怪不得我總覺得她很面熟呢,我終于想起來了!”
她攥著傅云長手臂:“傅大哥,你還記得我三年前失蹤,其實是失陷在輪回困局之中?”
傅云長愛憐地撫了撫她額前垂下來的秀發:“自是記得。當時大家都擔心得要命,卻又找不到你,這與她有什么關系?”
青兒一字一句道:“她便是打破了輪回困局,救出眾人的那名女子!但我清晰記得,她姓寧,而不是姓什么談!”
傅云長的手頓住了,瞇起眼道:“你確定是她?”
她加重了語氣:“確定!剛才她臨走那得意一笑,便和她在輪回之地的笑容是一模一樣的。”
傅云長眼中露出如鷹隼般的銳利光芒,撫了撫下巴:“她若不姓談,那說不定連身份都是假的。難怪她沒帶著丹爐,原來根本也不璇璣派的弟子!嘿,這回真是冒牌貨撞上冒牌貨,她比我們還能偽裝!就是不曉得她潛去璇璣派重地,所為何事?”
“青兒,你若早些回想起來,我們就可以留下她來細細拷問了。”他眉頭突然一皺,“你看看她提煉的鈞陽草汁,可是做過手腳了?”
青兒忙自懷中取出玉瓶,打開來檢驗了很久,才輕輕舒一口氣:“還好,確是提純了,里頭也沒有別的東西。她的手法高明得很,我真不如她。”說罷自儲物戒中取出丹爐。她知道傅云長記掛家人病情,打算即刻起爐煉丹。
正在靜聽他人閑聊的禾老四突然道:“你們有沒有覺得,身上癢得很?”
場中突然一靜,似是在靜靜回味這句話,隨后就有人應道:“你這一說,我真感覺胳膊上發癢,才撓了一下就忍不住想再撓!”
“該死的禾老四,提醒這個作甚?我背上癢!老子夠不著。”
“不要運起靈力!運上了反而更癢。”
“怪哉,我們都是金丹期修士了,怎懼蟲蟻叮咬?必然是中了他人手腳!是剛才那個娘們兒!啊,好癢。”
禾老四這一開口,就像種下了魔咒,所有人都覺得自己身上不好了。場中一片嗡嗡議論之聲,終于有人覺得隔著衣服撓不過癮,將袖子捋起。
大伙兒目光一凝,齊唰唰倒抽了一口冷氣:這位仁兄胳膊上凡是被抓撓過的地方一律高高腫起,五道爪印上有白色的囊腫,像是某種幼蟲的蟲卵,上頭還有細點,飽滿鼓脹得像是下一秒就要裂開來一般。他輕輕伸指碰了一下這幾條囊腫地帶,頓時癢得那叫一個|蝕骨,忍不住就要去摳抓。
傅云長一把揪住他的手,沉聲道:“別碰。所有人都不許伸手去撓!別讓毒素混入血液中。”他嘴角有些抽搐,顯然身上也癢得要命,但還能堅持道,“青兒,你怎樣了?能配藥出來給我們解毒不?”
青兒搖了搖頭:“我沒事。”隨即取出一根金針,在那人胳膊上的囊腫里如蜻蜓點水般輕扎了一記,白色的卵狀物里就滲出了一點點白中帶黃的液體。她取樣之后,自去測試了。
此時有匪徒在傅云長授意下奔入村中,去探視其他人。過了一會兒,他轉回來報告道:“村人都無礙,連天凌海閣那三個人都好端端地沒事。”
那便是只有自己這一群人中了別人手腳了。恰在此時,青兒抬起頭,惶急道:“傅大哥,我析不出這個,沒法對癥下藥!”她著急之下,眼眶兒都紅了。
是毒,還是蠱?傅云長驀地想起寧小閑臨走時所說的話,揪起禾老四衣領道:“最近的水源在哪?”
“村子以東三……三里開外。”他說話都不利索了。
“走,快走!所有人都動身前去!”他指了指青兒,“你看好天凌海閣的俘虜!”
大家都是修士,這么點兒距離只要動動腿就到了。一行人強忍住身上的騷癢,歪歪扭扭地馭著法器沖進了三里外的小河中。
清涼的水撫過周身,三下五除二就連著那侵蝕入骨的巨癢之癥也一并帶走了,各人身上浮起的囊腫遇了水,眨眼功夫就消逝于無形之中。這幫大老爺們兒忍不住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頭一次覺得寡淡的清水是如此可愛。就有人忍不住罵了出來:“那妖女是何時下的毒?”
傅云長苦笑地搖了搖頭。這便是寧姑娘的小小報復了吧。自己這伙人走南闖北這么多年,不是沒嘗過敗仗,但這樣不明不白的虧還是頭一次吃到。不過那姑娘下手總算是有分寸,沒有去禍害同為女子的青兒,否則讓她一個大姑娘家和男人們同樣跳進河里,那真是曲線畢露、顏面盡失。
寧小閑飛到眾人看不到之處,就把七仔丟出來當苦力。習慣了七仔的風馳電掣,自己馭劍那點兒速度真是慢如蝸牛,連自個兒都忍受不了。
想到劫匪們現在的狼狽樣兒,她一路上都咯咯直笑。長天沒好氣道:“不過是作弄了幾個小賊,就這般得意忘形了。”
寧羽則是好奇:“姐姐,你給他們動了什么手腳?”
“赤蝎毒粉的升級版啦!我將三眼蛙的背瘤、青線蛇的膻液、叮嚀蜂的尾毒混在了一起,調配了好久才算出這個最合適的比例,既不會取人性命,又能讓他們癢得欲|仙又欲死,哈哈哈哈!我看那傅云長也是個機靈的,想必這會兒他們正在洗冷水澡呢。”她的笑容里是滿滿的惡意,“我幫他們提煉了鈞陽草汁,傅云長給了我妙香花種,這算是扯平了。不過前頭的賬還得算,敢挾持姑奶奶,就得準備好吃苦頭!”
“你之前沒拿出來試驗過?”
“沒有。他們是幸運的小白鼠。”
神魔獄內外的男人們都抽了口冷氣,默默替那幫倒霉鬼默哀。
苦命的七仔忍不住吐槽:“姑奶奶,你好好坐,別在我背上滾來滾去的,小心滑跌。”……
他飛了一小會兒,就降落在一片竹林中。涂盡正倚在一叢修竹之前,等著他們。
“寒噬魚呢?”
涂盡難得笑了笑:“找到了。你們走后,我跳進山谷的河底摸索小半天,果然找到了一個隱蔽起來的洞口。陰九幽差人將寒潭建在極陰之地的地底,恰好是藥田的正下方。那里沒有守衛,大概他以為上頭有璇璣派的人守藥田,變相替他們也守住了寒潭。”
“漁獲如何?”她最關心這個。再挖一、兩處極陰之地就該收手了,免得招災。
說到這個,涂盡笑得更加開懷:“竟有七十萬尾!看來這處寒潭建得早,周圍的生魂也多。”
這回輪到她倒抽一口冷氣了。七十萬尾寒噬魚,那便相當于三百五十多萬生魂之力!可是想一想璇璣派在此建起藥田想必也是時日久遠了,陰九幽在此布置肯定是更早之前。
若是殺生得來這數字,真不知道要在大陸上掀起怎樣的腥風血雨才能辦得到。天道自取平衡,現在只不過是六十萬人染疫,就引起了泛大陸仙派妖宗的注意,要是殺上三百多萬凡人,那就是大陸的頭號公敵!這樣招搖之事,恐怕陰九幽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做吧?
她沉吟了一會兒,吩咐涂盡道:“那群劫匪在自此往北九十里處的小村之中。我用癢粉拖慢了他們行事的速度,姓傅的賊首又急著煉丹,恐怕這會兒還在村子里逗留。我臨走前聽說他們打劫了天嵐別院的人,心中總覺得此事與我們會有關聯。你放個魂魄分身去控制一個匪徒,我需要進一步的情報。”
當下涂盡爽快地應了:“小事一樁耳。”連他自己都未發現,不僅寧小閑對他的態度越來越隨意,他對寧小閑的命令也越來越順從了。
他先將三名被打暈的璇璣派弟子洗去了記憶,扔在路邊,隨后就往劫匪的方向遁去了。
此時,傅云長正陪著青兒煉丹,其他人三三兩兩聚在村中。這些散修雖然主業是強盜,但畢竟不同于一般的草莽之士,言行舉止還是有些法度的。其中有個人就找了間屋子,自行吐納調息去了。
修士們入定之后,仍然保持著對周圍環境的警覺。但這種警覺也是有限度的,對其無害的物事自然不會牽動他的氣機。好比現在有一只小小的昆蟲從被捅破的窗紙飛進來,在屋子里繞了三圈,最后決定要停在屋中最大的這個生物身上休息休息。
這蟲子比螞蟻都大不了多少,修士自然不會對它有所警惕,所以它很順利地降在了對方肩膀上,先用小爪子梳洗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然后往修士的頸部靠了靠,停下來,然后又挪近了一小段距離。
就這樣走走停停,等它仰頭就能望著對方的下巴時,一縷極淡極淡,比頭發絲還要細得多的黑氣從這小飛蟲身上裊裊而起,悄悄地鉆入了修士的耳朵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