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塔飛上眾人上方,驀地變大了兩三圈,從中釋放出無窮的吸力,不過十幾息的功夫,場中的綠煙就被小塔吸了個干干凈凈。≌雜≯志≯蟲≌這件法寶有個很響亮的名字叫做鎮妖塔,雖然這名字極欠揍也極犯忌諱,但它攝拿敵人入塔的本事卻當真是不小的。可是瘟妖被吸進去之后,黑袍文士的臉色反倒更苦了,苦得像是喝了一大碗黃連水。
場中景象重新恢復了清明,眾人雖顯狼狽,卻至少還站著,只有正中央草地上倒著的那一襲紅袍尤其刺眼。
那黑袍文士面色發白,低喝道:“快將公子救出去,重新布起結界!”他身后的一個白胡子老頭頓時口中念念有辭,右手輕輕一擺,似是撤去了結界,隨后從懷中掏出幾粒丹藥塞進傷者口中,就想抱他出去。
就在此時,大家頭頂的小塔發出了喀吱喀吱的聲響。抬頭看去,原本光彩奕奕的的鎮妖塔輕顫不已,像是被某種東西從內到外迅速地腐蝕了,隨后就是一滴滴銅綠色的液體從塔身流了出來。
“快些,這瘟妖的實力太強!”在黑袍文士的催促下,白胡子終于將所有結界全部打開,將主子拋了出去。這一下靈力用得很妙,傷者幾乎是平平落地,沒受什么傷害。
只是這一耽誤,小塔腐蝕得更快了。前后幾息而已,鎮妖塔就像在海里泡了上千年的鐵器,光彩全無不說,還通體長滿了黑綠相間的銹蝕,隨后晃當一聲掉到地上。
“我的鎮妖塔!”黑袍文士心疼無比。瘟妖是污穢邪瘴之體,好好的法器被它碰過之后,很快就會被污、被腐蝕,變成一堆破銅爛鐵。這也是眾人極不情愿拿出法器來對付它的原因,黑袍文士剛才一時情急,只好祭出了鎮妖塔,心知這寶貝算是廢了。
白胡子趕緊重新念動法訣,將結界布好。這下時間太過倉促,他不過只做好了一個結界,瘟妖就已經脫塔而出了。
不過汨羅麾下眾人早已屏息等著它,更是有人將一張大網直接扣住了地上的小塔。綠煙從塔內鉆出來之后,一觸及網格就忍不住收縮一下,像被電網電著了一般,只能越縮越小,擠在小塔和大網的空隙當中。
這張網也是特制的。南贍部洲南部有大片大片的桃花林,由于當地地氣暖濕,空氣幾乎不流動,風力極弱,無窮無盡的桃花桃葉從枝頭落到泥土里腐爛之后,就會在山谷里漚出毒瘴來,每年五月,滿山遍野都是粉色的薄霧,即是桃花瘴。這種瘴氣內人畜喪命,飛鳥墜地,連修士也能傷得。有些修仙者專門去桃瘴谷,采集這樣的瘴氣來傷人。
不過天下之物必有相生相克,這桃花瘴雖然厲害,偏偏經年累月之后在山谷邊緣就出現了一種奇怪的藤類植物,它的藤蔓本身能吸取瘴毒為養料,結出的珍珠大小的果子能供人畜食用,吃下后就能不懼瘴毒,在山中行走。
瘟、瘴歷來極為相似。這張大網就是奉天府請煉器大師用這種植物的藤蔓生生煉成的,上面還淋了童子尿、黑狗血,都是陽烈之物,瘟妖的本體碰上之后,立刻便會疼痛難忍。
見這大網生效,此時大伙兒都是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一個中年漢子俯下身看了看網中綠煙縮成的小球,仰天打了個哈哈:“我道這活了萬年的瘟妖有什么了不起,原來是沒遇上我們,不然早已伏誅……”
他話未說完,旁邊的人突然厲喝道:“小心!”
原本收縮成一團的綠煙突然縮得更小了,如果說原來還有拳頭那么大,現在充其量只有一顆板栗大小,隨后對準了一處網眼全力一撞。誰都知道,在施力一定的情況下,一根針比一記拳頭造成的傷害更大,現在瘟妖也是一樣,它縮成這么小,施放的腐蝕之力就非常集中。
眼力好的人,就看到這一處網眼突然變得綠油油地,好像潑染了顏料,隨后“啵”地一聲輕響,斷裂了。
這網上之物雖然能克制瘟妖的力量,但瘟妖以點突面,終于還是找到了脫身的辦法。這就好像水能滅火,但火勢太旺,一兩桶水只會被蒸成水汽一樣。雖說是剛從封印里逃出,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瘟妖本身的道行也頗為高深,突破這張網還是綽綽有余的。
那中年漢子正笑得得意,這個小綠點破網而出,速度快得驚人,卻正好射進了他微張的嘴里,發出了咕嚕一聲響。
看他像吃糖豆一樣吃掉了瘟妖變成的綠點,所有人頓時覺得毛骨悚然。那只聚合之妖二話不說,重技重施,又是一刀剁了過來,要將他的腦袋斬掉。
中年漢子眼中突然綠光一閃。他恰好右手戴著一副手套,非絲非帛,估計也是件法寶。他立刻抬手格住了這把刀,任刀刃將他的手套緩緩割破,口中卻咯咯笑道:“雖是臭男人的肉身,也聊勝于無。我要將你們的皮剝掉,讓你們親眼看著自己全身的骨頭被一根一根拔出來!”
黑袍文士大罵道:“孽障,還不伏誅!”袖中甩出一記紅彤彤的戒尺,朝著瘟妖打去。這戒尺雖然看著不長,一旦灌注了神通卻有諸般異象騰起,似有無數虎狼咆哮,顯然也是不凡之物。
瘟妖之前都躲著眾人手里的克制之物,心中早憋氣得很。它性格邪獰暴戾,否則也不會經常借由折磨漂亮女子來渲瀉,現在見戒尺打來,根本不閃不避,仗著手上還戴著一副手套,徒手就抓住了戒尺,口中冷笑道:“有了肉身,你當我還怕這些陽烈之物?真是井底之蛙!”
黑袍文士這把戒尺,是用紅鉛、朱砂加上研磨精細的西山公鹿鹿角粉末制成的,對邪獰之物自然也有克制之用,但此刻竟然硬生生被瘟妖抓在了手里,只是震得對方這具肉身虎口流血而已。
在一旁不聲不響觀看的寧小閑忍不住輕抽一口冷氣。這瘟妖占據了肉身之后如此難以對付,連原本可以克制它的至陽至烈之物都不再生效,難怪汨羅要設計一開始就將它從霍明珠的身體里逼出來,否則這仗真是難打得很。
瘟妖一把抓住黑袍文士的戒尺,下一步就是右手握拳打了過來。黑袍文士沒想到一只瘟妖居然也用這么暴烈的手段,倉促之間抬起左臂去格。他的護身罡氣早已在剛才抵抗毒瘟瘴時消耗干凈,現在挨了這一下,左手手指上的兩枚護身法戒“啵”、“啵”兩聲輕響,直接爆碎,顯見得這一拳的力量實在驚人。
這中年漢子原本走的就是體修的路子,黑袍文士與他近身對斗,一上來就先吃了個大虧。他悶哼了一聲,左臂軟軟垂下,前臂骨竟然被打折了,更糟糕的是皮膚很快變成了綠瑩瑩的顏色,然后發脹、鼓裂,連流出來的血水都變成了綠色的。寧小閑眼力好,這一瞬間還能看到黑袍文士的胳膊上密密麻麻地冒出了許多綠色的小水泡,有密集恐懼癥的人看了必然會覺得心頭發麻。
瘟毒沿著他的胳膊,迅速地往上竄。
這時,黑袍文士身后已經有人沖了上來,將瘟妖的注意力引走。黑袍文士得了這一、兩息的空閑,立刻舉起戒尺,“啪”地一聲擊在自己左臂上。
整只左臂應聲而落,掉在了地面上。
黑袍文士的面色一白,口中也再度悶哼了一聲,神情卻似放松下來。瘟妖的近身攻擊,瘟毒劇烈,已經可以傷到修仙者了。雖然大家出發之前都吃了避瘟瘴的藥物,但顯然被這老精怪摸了一下之后,藥力卻不夠用了。這黑袍文士當機立斷,雖然舍了一條胳膊,卻挽回了自己一條命。
攻上去的三人,也都是體修,手上都戴了手套。四個人頓時打在一起,劈里啪啦地好不熱鬧。瘟妖氣極而笑道:“你們這是找死!”真當它是軟柿子好捏不成?當下伸手在自己這具肉身上用力一抓,蘸了五指的血,隨后重新迎向那三人。
對手夷然不懼,和它戰在了一起。
瘟妖起先還冷笑連連,一副想看好戲的模樣,可是十幾息后突然蹙起了眉看向自己身上那一道抓傷,暗道一聲:“不好!”
按理說,這三人手上的手套也是法器,應該很快被腐蝕掉,然后瘟毒侵入他們身體才對。這也是中古之時,修士們談瘟妖色變的重要原因。可是這三人怎么越打越精神,越打越生龍活虎?再看他們的手套,又哪里有被腐蝕過的模樣?
它占據了中年漢子的肉身之后,瘟毒應該無處不附的,怎么這三人卻沒事了?它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那道巨大的抓痕,卻愕然發現里面流淌的鮮血是紅色的!
被瘟毒侵蝕過的身體,應該流出的是綠血才對。這具身體,不對勁!
它看著對方這一群人眼里露出的譏誚,突然發現自己又中了圈套。這名中年漢子,不,或者在場的所有人,出發之前都喝下了至陽至烈的藥物,難怪這些人看起來眼冒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