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雜∩志∩蟲﹣巴蛇山脈的特殊之處,很快就被人知曉。只是誰也沒將它和巴蛇真身聯系在一起。這是由于乙木之力的屬性太過罕見,太過隱蔽,前前后后一共也只有兩人擁有過,并且哪一個都不是能夠被拿來隨意研究的對象。因此,即使是汨羅這樣的才智卓絕之士,也僅僅是懷疑而已,卻無法證實。
但凡是生靈,多半都向往自由,討厭被束縛,尤其妖族修行一世,為的不就是一個圓滿大自在?巴蛇山脈的名氣傳開之后,眾妖談之色變,一時間避之惟恐不及。可是這世上有一種無奈叫做“身不由己”,終于還是有妖怪不得已前來投靠了隱流,他們或者是被仇家追得幾無立錐之地,或者是修為滯礙壽元將盡,只好咬著牙到巴蛇山脈里來賭一把。
但無論如何,投入隱流的妖怪總是絡繹不絕的,其中不乏窮兇極惡之士。汨羅遞給寧小閑的情報里,就提到奉天府追捕的大妖中,至少有十七、八個逃到巴蛇山脈,托庇于隱流的保護之下。只是來到長天的地盤之后,性命意志都不由人,想要在這里作惡,那已經是不可能了。
什么?你問這種情況下,寧小閑為什么還需要汨羅的情報,為什么不亮出真實身份,挾神君之威大搖大擺地走進隱流喚醒巴蛇?呃,她畢竟不是長天本人啊,不能令乙木之力控制的人聽命于己。即使長天對自己的星宿之力的控制能力再信任,畢竟過去了三萬年之久,誰知道巴蛇山脈中現在又是什么格局?她不過是個萬象期的小妖怪,憑什么嬌軀一震就王霸之氣側漏,令隱流中的大妖們統統匍匐在地,不敢有貳心?
說白了,實力才是一切特權的前提,她若敢這樣缺心眼地闖進去,下場八成是被妥妥貼貼地碾成了灰,呼地一聲消散于天地之間。
寅時快過了,天馬上要亮了。她再不動手,可就晚了。
寧小閑毫不猶豫地催動了最后一次地震。
剎時,又是一片地動山搖。大概巴蛇這一次也被逗毛了,地震持續的時間,竟是空前地長,足足達到了二十秒之多。真正的大地震發生時,往往只持續個五、六秒,就能將一座小城市毀去大半,這樣持續的長時間破壞,整個巴蛇山脈都像遭遇了十二級颶臺風,處處是倒伏的樹木、奔亡的野獸,中間夾雜著無數禽鳥的悲鳴。
寧小閑終于透過林地看到了隱流妖怪們攸忽來去的身影。這種地震當然奈何不了身具神通的妖怪,但森林受不了,妖兵們分配到的任務,是去平撫地震帶來的創傷。災后的救援工作刻不容緩,并且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剛剛有條巨型地裂帶,正好出現在隱流開辟的一片小藥圃當中,里面的靈草嬌貴到連她都眼紅,已經被嚴密地呵護了數百年之久。
真是太抱歉了,她在心底默默懺悔,若是能放長天出來,她一定會讓他好好補償這座可憐的森林。然后她望向了林中宮殿的方向,經過長天計算,那里現在應該已經沒有隱流的主事者留守了,幾次劇烈的地震,應該令他們趕往巴蛇真身那里探查原因。
她的機會來了。
地震剛剛開始,她就已經偷偷潛向湖邊的巨石后方。在這樣巨大的天災面前,林中的守衛也不會有心思專門來盯住她一個人。
這塊巨石,剛好擋住了她的身形,現在人慌馬亂,誰也不會注意到她。
“走!”長天低喝了一聲,與此同時,寧小閑的身形已經浸入了湖水之中。她入水時輕手輕腳,連一點兒水花也未濺起。其實,此刻大地轟鳴,樹倒鳥獸散,誰又會注意到她這樣不起眼的舉動?
“隱流要處理地震帶來的各種麻煩,等到記起和仙匪的交易……嗯,從現在起,你大概有兩個時辰的時間,抓緊吧。”長天開始給她計時了。
而在分配給她的小屋中,還有一個寧小閑正盤坐在地,眼前放著半人高的丹爐。身上的衣裳、頭上的發飾、端正的坐姿……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都是她本人,連氣息都一模一樣。窗簾已經放下來了,但外頭的人還能勉強看到里面住戶的舉動。
她和長天都知道,接下來不會再有地震了,所以她這替身的模樣也不會再引人懷疑。
這替身哪里來的?她用蜃珠幻化出來的。在踏入神通大門之前,長天曾用這枚蜃珠為她演示了道法的演化,不過這珠子是蜃妖體內的至寶,最大的用處卻是依據主人心意,隨意幻化出奇幻玄妙的場景。蜃珠的神奇之處,并不只是光線折射的小把戲那么簡單。被困在這景象中的人,不僅能看到、聽到相應的內容,甚至連嗅覺、觸覺也會被一起蒙蔽。比如蜃珠模擬的是著了火的宮殿,那么不小心被困在這里面的人,不僅會聽到其他人的呼救,聽到木材被大火吞噬的嗶剝聲,甚至還會聞到煙味、焦味,感受到火焰燒壞了自己的頭發,舐毀了自己的衣物……
她不需要在這里變出個水晶宮來,但變出一個自己卻不是什么問題。為了確保自己幻化出來的替身維妙維肖,她從長天那里學得用法后,已經練習了幾十回,務求要做到又快又對,分毫不差。
為了保險起見,她幻化的是這整個小屋內的場景,而不僅僅是一個“寧小閑”。為了防止其他仙匪過來找她聊天,她用蜃珠布置了自己正在煉丹的場景。這景象是她平時煉丹時,由長天手持蜃珠拷貝下來的,整個流程都是真的,禁得起推敲。丹師煉丹時忌受打擾,如此一來就沒有哪個不開眼的敢闖進來找她嘮嗑了。
有這替身坐陣,她才好去做那見不得人之事。
湖水很深。她下水之前就認準了方向,此刻像魚兒般游了過去。她可以自由控制身上的任意一塊肌肉,此刻在水里的姿勢優美而簡潔,每一次動作都能令她向前快速推進。可是她仍覺得很不滿意,太慢了,人類在水底的行進速度,仍然太慢了。
幽藍的湖水中,突然出現了幾個巨大的身影。身體不一定是流線型的,但猙獰的巨口卻很嚇人,這些怪物當中,她只認得出滄龍。但和她眼前這條比起來,巖城水道里的那只滄龍,果然只能算是個小寶寶。
它們以包抄之勢,將她圍在中間,巨尾不懷好意地輕擺,作出了進攻的姿態。
時間太過寶貴了。寧小閑面色不變,連泳姿都不變,像是視它們如無物,只祭出了匕首獠牙,以神力催動。
巴蛇的神威,再次傳遍這片水域,也清晰地傳進了每一只巨獸的意識之中。和外界的孤陋寡聞的同類不一樣,它們在這片水域中已經生活了許多許多年,也是托庇于巴蛇的乙木之力而生,對這位老東家的威嚴了解得不是一般的深。此刻見巴蛇的神威波動傳來,立刻在水里來了個急剎車,巨尾一擺,頭也不回地迅速游遠了。去得比來時還要快。
這嬌小的生物看起來雖然甜美可口,但和此地主人牽得上關系的,都不會是善茬。它們活了很久啦,雖然不是妖怪,但也有了基本的靈智,衡量輕重的本事還是有的。
那條滄龍走得慢了些,突然覺得扁槳般的尾部有東西掛住了,游動起來不甚暢快。它回頭瞥去,立刻嚇了一跳,原來那個嬌小的生物居然伸手捏住了它的尾巴,正在努力往回揪。
它都已經退避三舍了,這東西還要欺上門來,真是叔能忍,嬸兒也不能忍了!滄龍不敢對她動手,卻大吼一聲,聲波順著水流傳出了老遠,也在寧小閑耳邊炸雷似地響起,她這才知道,原來滄龍的叫聲挺像狒狒的。
它小閑嚇了一大跳,害怕隱流的人聽著了,結果回頭想了想,聲音是不會傳出水面的,這才稍安心了些。
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她惱羞成怒,纖手將獠牙捏得更緊了些。獠牙體會到主人的心意,此刻神獸氣息更是一波接一波地發了出來,毫不停歇。
滄龍這下子可美了。它離波源太近,當下就被鎮壓得筋骨酥軟,肌肉震顫,心臟在這幾息內不知道瘋狂跳動了幾百下,將血液全壓進了腦腔里,悶脹得幾欲爆炸,偏偏身體困乏得要死,像是和住在上游的那條雌性滄龍盤腸大戰了三天三夜。那比它年長、比它龐大的婆娘簡直不是龍啊,每次它被抓住辦事,被虐完都有X盡人亡的感覺,就如此刻。
湖水深處,傳來了其他巨獸的憤怒的吼聲。獠牙的攻擊可是無差別的,它們也受不住,滄龍知道,這是大伙兒在責怪他為什么要得罪持有巴蛇神威的人。
它活了這么久,見風使舵的本事還是有的,所以寧小閑一命令獠牙停下來,它立刻安靜地臥在水中,大頭朝著她連點了十來下,無師自通地學會了這諂媚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