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極樂花?”他難以置信道,“你唬我的吧!這么丑的兩個花骨朵兒,漂亮在哪了?”
這臭小子,口無遮攔都成習慣了吧?她也懶得和他計較了,輕笑道:“想知道真假,你放一滴血在這花蕾上就知道了。”
他將信將疑地抽出長劍,在自己指尖輕輕劃過,果然擠下一連串兒鮮血滴在花蕾上。異象徒起,水中央的花蕾紅光一閃,突然綻放開來,原本只有銅錢大小,現今卻有碗口粗細了,層層花瓣似舒實閉,其中有五色光芒隱約浮現,皇甫銘鼻中也聞到了一股極曼妙的香氣。他出生富貴之家,平素什么好香沒聞過,可都沒有這花中傳出來的香氣誘人,那是一種勾魂奪魄般的,只聞過一次就再也舍不得不聞的味道。
只這一樣的驚鴻一瞥,他就認定了這花絕對便是尋找了多時的極樂花。
可就這么會兒功夫,眼前的花朵重新收縮成小小的花蕾,再度沉寂下去,什么光芒、馨香,都不復見。皇甫銘不假思索地提劍,又要在自己身上放血,卻被寧小閑伸指牢牢拈住了劍尖。他幾度掙扎,長劍卻是紋絲不動。
寧小閑見他雙目漸漸泛紅,知道他已受了花香的影響,于是輕聲叱道:“夠了!”
這一聲內摻入了驚思神通,皇甫銘被震得一呆,心神緩緩回復,這才怔怔道:“我怎么了?”
她緩緩道:“極樂花與普通艷花不同,絕沒有那么呆板,只要它一綻放,瓣作七色,就有仙樂渺渺、異香陣陣,當它全面盛開之時。對觀者來說乃是色、香、視聽的最高享受,這才有艷冠群芳之名。不過這樣的美麗不是人間能有,因此又帶上了十分的邪氣。見到歌舞、聞到異香的人。往往神思怔忡,久陷于其中而不可自拔。這花蕾不過是微微綻開。你就沉溺于其中了。”
皇甫銘小臉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羞愧道:“原來我定力這樣差!”
哪里是他定力差?而是身上背負著這樣沉重煞孽的人,天生更愛聲色犬馬,對極樂花的邪氣抵抗力就更弱。她第一次看到極樂花綻放時,腦海中也仍是一片清明的,連長天也稱贊她道心清澄,比普通人不知道要強上多少。不過這些話卻沒必要對他說了,徒增煩惱。
“你是該安靜修心了。”她揉了揉皇甫銘的腦袋。溫聲道:“極樂花是極隱秘的花種,連史書都不曾記載,這個名字是誰告訴你的?”
“是我爹手下的一名謀士,不久前和我說起天下秘辛時,曾說過極樂花開花乃天下盛景,有幸見聞者就有大福氣。”
“那你來尋極樂花,鏡海王府里有人知道么?”
他遲疑了一下才道:“沒有……吧?我沒對旁人說過,想給老祖宗一個驚喜。”
她輕輕“嗯”了一聲。這謀士說出極樂花的秘辛也不知是無意還是有心,倘若他十分了解皇甫銘的秉性,倒有可能是暗中慫恿他來采摘。這種東西。修仙者是不愿意碰的,只有皇甫銘這一類極特殊的人才不會惹禍上身。
“極樂之花是誕生于尸山血海之花,也要用血液來澆灌。這才能夠盛開,所以又被稱為‘孽海花’。”她指了指重新變成黑色小花蕾的極樂花,“你雖然入道不久,但血液中已有靈氣,所以只滴了幾滴血就能讓它短暫地打開一點點。想讓這兩朵花兒盛開到極致,你至少得用一千名凡人的血液來澆灌方可。”
皇甫銘驚道:“這花兒,竟然要喝人血?”難怪她說作為壽禮不合適。老祖宗生日,的確不適宜見血。
“不錯。這兩朵極樂花生于血肉之中,是隱流長輩從古戰場上揀回來的。養在這鬼哭崖下的石乳中,才能保證千年而不腐。”石乳是大山精華所變。而極樂花這樣的邪物正是要汲天地精華靈氣,才能存活得下去。“來這里看過它的修仙者很多,卻沒人敢碰觸它,惟恐沾染了因果,此后證道再難清澄。只有你這樣的人,才有可能采摘……”
皇甫銘打斷她道:“我這樣的人?我是什么樣的人?”莫非他有王者之氣,日后一震虎軀天下皆驚?
“你身上煞氣深重,應是天生的,可以不沾因果,采摘極樂花自然無事。或許你爹府中的謀士早有預見。”寧小閑看他臉上突然露出失望之色,好奇這孩子在想什么,“該知道的,我都告訴你了。現在,你還想帶走極樂花嗎?”
看這樣粉雕玉砌的孩子臉上露出專注的神色,實在很好玩。皇甫銘沉思片刻,竟是毅然道:“想!”爹爹手下能人很多,必能提前取煉出凡人的血液精華,老祖宗生日那一天再行澆灌便是,只要當天不見血就成了。能在眾賓客面前號令極樂花盛開,讓老祖宗開心,這份面子就是大大地賺到了,老爹自然也會滿意。鏡海王老來得子,只他這么一根獨苗苗,父子親情極濃,他是想方設法也要令家人盡展歡顏。
至于一千條人命,拜托,這世上隨時都有人死,多一千條算什么,每一戶家中發些撫恤就是了。
“我要怎么取它出來?”
“你儲物戒中應該有玉制的容器?拿出來盛些石乳。極樂花不扎根于土中,你用玉刀將它整株刮入玉器內就好。”見他從儲物戒中取東西,寧小閑趕緊道,“你等我出去了再動手吧。極樂花冤孽纏繞,我沒你本事有煞氣護身,若不親見,還能少沾些因果。”她不碰、不聞,連他取花也不在旁看見,這樣因果循環就不會算到她頭上了。
她緩步出了石洞,過不多時,心中突然一驚,似乎在冥冥中有一根看不到的線條被牽動了,只是這事兒與她有關,她才生出了這樣的奇兆。長天也在神魔獄中輕輕道:“開始了。”
“你也感覺到了?”
“嗯。天機被牽動了。”
這也太奇怪了,皇甫銘引發的天機,竟然與長天也有關么?
這世上,原本也只有皇甫銘這樣天生煞氣護身的人,能夠去碰觸孽海花。所以今日他問出極樂花的時候,長天就知道這花兒尋主的時機已到。此乃冥冥中注定之事,只是要借著寧小閑的手去牽搭起這個機緣而已,否則長天怎能容他緊挨在她身邊這么久?
而寧小閑在詢問皇甫銘是否決意摘花,幾乎就確信他的回答會是肯定的。既如此,也沒必要去妨礙他的機緣。只是這一次她好像開啟了奇怪的天機,不知以后會引發出怎樣的蝴蝶效應。
過不多時,皇甫銘走了出來,小臉紅撲撲地,顯然收取過程十分順利,令他志得意滿。他看寧小閑靜靜佇立在一棵鬼氣森森的老槐樹下,正想開口喊她,卻突然覺得她瘦削的背影有幾分虛幻,似是隨時都會被風吹去。
這個寧園長,似乎并不怎么開心。
“收到啦?那我們回去吧。”寧小閑轉過身來要伸手扶他,皇甫銘趕緊取出一只儲物袋道,“這是五萬靈石,說好的酬勞!”
她斜睨他一眼:“不對吧?不還有個大帥哥要介紹給我么?你才拿到極樂花,這報酬就立刻縮水了啊?”
“呃。”皇甫銘一噎,突然覺得有些后悔。他又不想把權師兄介紹給她了,怎么辦?
咦不對,他倆不早就認識么?
他立刻一瞪眼:“又尋我消遣!你和他不早就認得了么?”
小孩子果然很好逗。“好啦,把靈石收回去吧。”她勉強斂住笑容,“此事我不能沾上因果,自然更不能收你的錢。”
他撓了撓頭道:“那你豈非打白工?這怎么好意思?”
她照舊伸手抓住他后腰帶提了起來,飛上天,這回記得順手布好結界了:“說起來,極樂花雖然對我輩修仙者來說沒甚用處,但到底也是仙植園中稀罕的靈草,只是因為它必須汲取石乳養分才能成活,所以才養在這里。作為園長,我自有義務照顧它,給它找到有緣人。天生煞氣之人,這輩子也不知道能見得幾個,不給你給誰?”
皇甫銘立刻沾沾自喜:“原來我還是命定之人,這下牛氣了!”
“嗯嗯,美的你。”這小子天生膽大,來路上被她一個直入云霄嚇得面唇發青,現在居然已經敢東張西望了,那鏡海王看來也是一號人物,能將兒子教得這么有膽氣。
“那我再另尋酬謝你之法。”
這小孩居然很講信用,看來以后也是塊做生意的好料子:“隨便吧。”
他轉了轉眼珠子,突然道:“不如,你到我們府上做鏡海王的供奉如何?……哎呀,你謀殺啊?抓我抓緊些!”小手探出,再次用力拽住了她的手臂。
蝦米?這個神之轉折是怎么出現的,她怔了怔,手上不由得一松,皇甫銘差點兒掉下去當一回空中飛人。
她沒好氣道:“我是隱流的仙植園長。”孩子們的腦洞都開得很大,她是不是老了,快跟不上人家的思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