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小河倉鎮的居民不僅變得短命,還會染上各種藥石無效的惡疾,這在她看來,就是長期接受輻射導致的腫瘤和白血病之類的頑疾,這些疾病原本根本不存在于南贍部洲,當然會被看作是疑難雜癥了。じ雜﹢志﹢蟲じ
在闊木臺愿力影響之下,本地居民本身生育困難,好不容易產下的后代,還有一大半是癡傻和畸形兒,因此時日一久,敢住在這里的人就越來越少,除了走投無路來這里謀口飯吃的家伙,比如草藥店老板,哪還有人敢進駐這里?
天不從人愿,闊木臺若知死后足足過了三萬年,遺書才被寧小閑偶然發現,大概也不會費這么大功夫了吧?
她心念一動,噬魂箭就出現在她手中,激動地一陣顫栗,隨后向著闊木臺遺骨飛去。
她這一路尋來都是噬魂箭帶的路,自是由于闊木臺手里留下了特殊的物事。
結果這件法器穿過空蕩蕩的肋骨,就扎進了闊木臺后背倚靠的石壁里,看那模樣像鉆入水中般輕松。輕微的“叮叮”聲傳來。她循聲而去,用獠牙挖開石壁,果然看到兩肘深處藏著一只巴掌大的黑盒子。噬魂箭正輕輕敲擊盒子外壁,顯得很興奮。
盒子四四方方,制造的材料是某種奇特的黑色燧石,看質地就很眼熟,大概和制作噬魂箭的材料一致,也難怪這家伙如此激動。寧小閑拂去上頭的塵土,發現盒子沒有任何紋飾,看起來很不起眼,若再打磨得光滑一點,說不定都可以拿來當鏡子照。不過寧小閑知道這東西必然經過了特殊處理,否則連闊木臺身上的短劍寶甲都已經化朽。
這里頭有什么?她試著向噬魂箭詢問,可是器靈的回答,卻是一個激動而模糊的意念:“好,好吃的!好吃的!”
好吃的?她就囧了,果然有什么樣的主人,就有什么樣的法器么,看不出這文靜的家伙居然和她一樣貪吃。盒子嚴絲合縫,她沒敢使出自己的巨力去強行打開,因為闊木臺手書中說得清楚,若使用蠻力,這盒子便會自毀。
她不知道自毀的機關或者禁制在三萬年后會不會失效,不過何必冒險?盒子中央有個小孔,像是鎖眼兒,可是闊木臺并沒有留下任何鑰匙來開啟,只有一句話:“若無噬魂箭在手,石盒不啟。”所以他也不擔心盒子里的東西被人盜走。
這鎖眼兒的形狀,看起來倒真像……她連想都未多想,就將圍著盒子上下翻飛的噬魂箭抓過來,稍事比劃了一下,將它捅進了鎖眼兒當中。
嗯,果然很契合呢。她抓著充當了鑰匙的噬魂箭往左右輕輕旋扭。
只聽得“喀”的一聲輕響,盒蓋應聲而開。
盒中盛著一個透明的琉璃瓶子,看工藝都顯得很古老。上古時期還未發明人造琉璃的工藝,天然琉璃一般由火山噴發之后的酸性巖凝固而成,本身就是珍貴的寶物。
瓶中盛著淡黃色的水液,可是寧小閑細看幾眼,又不確定這是液體了,因為在陽光下看起來,它確實有水紋蕩漾,然而有時卻又虛化了去,像是變成蒸騰的霧汽緊貼著瓶壁,若是定睛去看,這霧汽當中似乎還有無數張開口哀嚎的人臉,狀甚痛苦。
“這就是忘川河水煉成的淬箭液?”她莫名地擔心這東西有沒有保質期……不過看噬魂箭激動得團團轉的模樣,唔,大概是沒有吧。
忘川河即是傳說中的冥河,靈魂若能渡過了忘川河,即是真正的新亡之魂。因是生界與死界的分界線,所以河水天然就帶有了大愿力,既是有形有質,亦是無形無質,并具有腐蝕靈魂的劇毒,甚至對修仙者的元神都能造成難以愈合的損傷。
在上古時期,六道還未分立,人間與地獄之間還未如此壁壘分明,要取得忘川河水比現在簡單得多,都末伏就以三途河水為基底,調配出專供噬魂箭使用的淬箭液。在他的構想當中,獲取了忘川河水之力的噬魂箭,能夠俯身入青冥,這才有了追擊陰九幽的能力。
“現在還吃不了。”她輕拍箭身安慰它,隨后將石盒連同琉璃瓶收了起來。只有在噬魂箭經歷了雷獄考驗之后,這瓶淬箭液才能派得上用場。
接下來,就是闊木臺所謂的“重謝”了。雖說她不可能將噬魂箭還給蠻族,但這玩意兒終歸會被用來對付陰九幽,也算償了他的遺愿,所以收取他的報酬,她還是覺得心安理得的。
她舉目四望,最后選定了榕林中最大的一棵,走了過去。這棵巨木長得比任何同類都高,枝繁葉茂,樹冠高達十五丈(五十米),腰身更是十四、五人方能合抱,越是走近,越覺得其宏偉壯觀得難以言述。
闊木臺深知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因此允諾的第一件報酬就令任何人都難以拒絕,包括了寧小閑在內——這即是他的元舍利。
妖怪將妖力儲藏在內丹中,而蠻族則將力量蘊在元舍利當中。闊木臺畢竟是真仙之境,臨死前還是將自己最精純的力量留在了元舍利中。當時這里一片荒涼,莫說人類、妖怪了,就是連成了精的草木靈都沒有,他的神魂即使想奪舍也沒有合適的對象,卻又不愿意就此白白湮滅于天地之間。
這種情況下,他只好尋了一棵弱小的幼榕,將元舍利化作精粹,喂給它吃下。
他不知道要過多久之后,才會有人尋到自己的尸骨,數百年還好辦,若是數千、數萬年呢?元舍利畢竟是死物,和法器一樣缺乏溫養就無法長久地存在下去。
只有一樣東西,能夠在時光的長河中綿延不絕,長盛不衰——生命。
當年的幼榕得到闊木臺的元舍利之助,繁衍得十分旺盛。時間雖然流逝了數萬年之久,然而每一年都有新木成長,也都有老木慢慢死去。而元舍利就附在最年長、最龐大的那一株榕樹上,當它漸漸老死,又會去尋找下一株……歲月交替更迭,而樹木勤勉地吸收陽光與土壤的養分,在榕林日復一日的溫養之下,元舍利才得以存在下去。反過來,它也促進了谷中這片榕林的興旺發達。
寧小閑將手掌輕輕抵在巨木樹身,運起神力,隨后默念闊木臺留下的口訣。整片榕林突然無風自動,占地數畝的華冠簌簌作響,像是在十級颶風當中痛苦地抽搐。她眼前這株巨榕更是連樹身都顫抖起來。闊木臺的口訣,乃是要將它們賴以壯大數萬年的本源予以剝奪。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收掌,取出獠牙,在樹干上劃了深達三尺的一個“十”字。
在眾人的注目下,十字正中慢慢滲出了綠色的汁液。這顏色清綠卻通透,如同玻璃種的翡翠,清新可愛得勝過春風喚醒的第一枚嫩芽。寧小閑取出一張用來盛放丹藥的玉盤,放在樹皮裂隙下方盛接,每一滴綠液落入盤中之后,都會自發凝成綠色的圓珠,圓滾滾、顫巍巍。
這樣盛接一刻鐘之后,樹干當中不再有新的綠液滲出,玉盤中的圓珠也兩兩相疊在一起,速度融成了鵝蛋大小的一枚圓球,逸出陣陣清香,光嗅其香就清心明目,頭腦爽利。
這就是闊木臺的元舍利?她伸手取來觀看,翡翠一般的圓球在她白玉般的掌心滾動,煞是好看,然而寧小閑的臉色卻變了。
就在這一瞬間,有一股陰邪冰冷的力量,透過指掌傳了過來,幾乎令她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這股力量龐勃浩大,入體之后很快凝成一個閃光的深灰色印記,想要銘刻到她識海的最深處去,并且一旦烙下,即會生效。
她從未體驗過這種力量,卻在第一時間就明白了它的本質。
詛咒!
她恍然大悟:為什么闊木臺膽敢如此慷慨大方地以元舍利相贈,而不怕后來者光拿寶物不做事?原來他早就設下了詛咒,只要后來者從榕樹當中提取出元舍利,在獲得他贈予的禮物的同時,也會一并受到他的詛咒。估計這詛咒的內容便是如果不將陰九幽的弱點告知蠻族,受詛人就會身死啊,或者飽受折磨云云。
闊木臺畢竟是蠻族的大薩滿,自然擅于巫兇詛咒之術,放出這么一個糖心毒|藥等人來吞,原也是他的拿手好戲。
只可惜還未等寧小閑仔細體會這個詛咒的內容,也還未等她運起神力作出抵抗,就有一股熱流突然從她懷中騰起,后發而先至,迎頭撞上了那道詛咒。她耳中似乎聽到一聲不甘心的、怨懣的嘆息,隨后詛咒帶來的冰冷邪力就消失不見。
兩道力量居然雙雙抵消了。
她還有些擔憂,運起神力在全身小心檢查了一遍,發現它果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才放了心。
寧小閑心頭有兩分明白,自懷中取出皇甫銘贈送的玉佩一看,上面原本有三道血絲一般的紋路,如今果然少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