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流是“害”么?她撇了撇嘴,盡管不愿承認,但妖軍的手段通常失之于蠻橫酷烈,有些連她都無法接受,外界的指責也不完全是錯的。∫雜∠志∠蟲∫只是她既為隱流一員,又是長天愛侶,必然要堅定地站在他這一邊。
說話間,洗劍峰到了。兩人還隔著半里遠,就能聞到沖天的血腥氣味。
這里再也不是凡人夢想中的世外桃源、仙山靈境了,說是修羅場、地獄道還差不多。他二人不過是離開了兩刻鐘,洗劍閣的主殿居然就已經失守,峰上的戰斗雖然仍在繼續,洗劍閣弟子死傷慘重,她一眼望去,看到伏尸于地的,多著洗劍閣衣裳。這個戰果并不令人驚訝,因為登上了主峰的妖兵,至少都有三萬余名,從一開始就整整十余倍于對手!
妖兵戰斗的手段蠻橫兇狠,并且過程很短,她時常聽聞戰場中傳來了尖銳的慘叫聲,隨后就戛然而止。就這么頃刻間功夫,她就看到一名洗劍閣弟子法器折斷,隨后被力大無窮的獅妖分別拽住兩腿,“哧啦”一聲被整整齊齊撕成了兩半,連聲叫喚都來不及發出。
她皺了皺眉,和留在飛梭上督戰的赤必虎會合之后才知道,原來戰斗還未打響之前,洗劍閣就主動放棄了恢宏的宮殿群,從而向后山轉移。要知道,隱、奉聯軍突襲主峰時所選取的著陸點,恰好在前、后山之間,意在阻隔兩地。后山的養劍樓能容納的人數很少,所以洗劍閣門下弟子付出了傷亡慘重的代價。
她先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洗劍閣的基石呢,還不曾到手?”
基石這東西,就是開山立宗時深埋入駐地。否則某宗派劃分自己的駐地時,難道往地上插根旗桿,大喊一句:“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基石一旦被埋入地下,即會將附近地脈的靈氣源源不絕地吸附過來,將宗派的駐地變為靈氣濃郁的洞天福地。并且宗派在自家的主場作戰時,施放出來的法術神通威力都會略有加成,反之敵人則會受到宗派氣運的打壓,無論是士氣還是力量、法術,都在一定程度上被削弱,這規律即使是隱、奉聯軍也難例外,正是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
這般此消彼長之后,在駐地作戰的宗派修士就占了很大優勢,畢竟都讓人打上家里來了,那必是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
同樣地,若是基石被敵人摘走,也就代表了宗派對此地統治的結束。因此這玩意兒的重要性已經不言而喻。
“不曾。”赤必虎鄙夷道,“洗劍閣也忒狡猾,竟將基石埋在后山養劍樓底下!”
寧小閑忍不住撇了撇嘴。都天大衍劍陣是洗劍閣御敵的最強屏障,要是連它都被破去了,這個宗派基本也就大勢已去,所以洗劍閣的先輩將基石埋在養劍樓之下,其實算得上深謀遠慮。
可惜啊,他們的后人不爭氣,只一味固步自封,躲在祖宗的庇護下,卻不知向外進擊。
“養劍樓拿不下?”她自然知道徐遠志為何要舍大殿而保養劍樓。
赤必虎皺眉道:“那棟小樓雖不起眼,本身卻居然是一件以防御見長的法器,對大型法術神通的抗擊能力很強,一時還攻不破。并且洗劍閣在里面擺開了劍心大陣,恰好堵住了入口。那入口處僅容四、五人通行而已,數萬妖兵都只好站在外面干瞪眼,一時讓他們守住了。”
她沉吟了一下道:“里面還有多少人?”
赤必虎一直苦候,現在二人回來,下一步計劃正好進行。他也終于松了口氣道:“洗劍閣長老以上有十二人,除此之外就是維護劍心大陣運轉的七十二名弟子,以及候補的一百余人。”
這峰上兩千余口大活人,只剩下這么不到三百個了。“人越少,變數越少,甚好。”她轉向汨羅道,“接下來,該是你的主場了。”
汨羅嘴角微揚,笑道:“請。”
養劍樓內。
又安然渡過了一刻鐘。徐遠志面色肅然,眼角卻輕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沙漏。
從都天大衍劍陣被擊破,一直到飛梭沖近洗劍峰,這期間有小半個時辰的時間。峰上的外宗長老已經紛紛離開,前去尋找大部隊了,他并未阻攔,畢竟大衍陣都被擊垮了,人家留在主峰做什么,等死么?此刻他才深深羨慕這些外宗長老,因為這齊云山脈之內,只有他徐遠志不能走——身為洗劍閣掌門,居然在強敵上門時都棄峰逃走,就算這次洗劍閣的危機能安然渡過,他還有什么臉面再任這個閣主?
所以哪怕時間再充裕,他也不能走。
幸好他也并非全無憑依。以盟軍的腳程估算,再有一個半時辰左右就能趕回主峰。盟軍的戰力并未受損,屆時以九萬對上敵人的十萬之數,未必就沒有一拼之力了,這其中還包括了來自廣成宮的精兵強將,隱、奉聯軍哪有那么容易吃下?只要捱到日|過中天,新的援軍就會抵達,屆時戰爭的天秤還是有可能向自己這一方傾斜的。
前提是,他得在這一個半時辰內,守住養劍樓,絕不可使它淪陷,否則此后世上再無洗劍閣這個仙派。
他知道劍心大陣只收七十二名弟子組成,在面對樓外沖入的這些虎狼精兵時應付得有多艱難。就這么短短兩刻鐘時間,劍心大陣的弟子都已經換過了二十四人,恰好是陣法人數的三分之一,被替換下場的幾乎都已經脫力,只剩下打坐調息的力氣了。幸好劍心大陣的陣眼由池學文親自充當,他是煉虛后期的大修士,兼之經驗豐富,還能保證這大陣穩定有效運行。
若不想讓隱、奉聯軍得逞,他還有最后一步后手。可這一著所費代價太大,不到萬不得絕不可輕易動用。
終于在又換下一名陣中弟子之后,源源不絕的攻擊突然停止了。洗劍閣眾人喘了一口氣,徐遠志卻面沉若水,因為他都能感覺到這養劍樓內的鞠憂劍掙扎得空前厲害,幾乎要逃脫齊師叔祖的控制了。
此時,外面的妖軍從中分開,恭敬地為一男一女讓路。
望見來人,徐遠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汨羅府主。”
汨羅微微頜首,客套道:“十年未見,徐閣主風采更勝往昔。”
徐遠志忍不住想苦笑了,自己堂堂洗劍閣閣主,卻落得祖宗傳下來的護派大陣被破、主峰幾被拿下的境地,正是此生最落魄失意之時,還談什么“風采更勝往昔”?
不過現在能拖得一刻是一刻,他只好沉聲道:“洗劍閣與奉天府向來井水不犯河水,過去近百年來還有些情誼在,怎地府主說翻臉就翻臉,協助隱流來進行這不義之戰?”
隱流出兵洗劍閣的確是入侵之舉,非正義之師。汨羅卻笑道:“好說好說,只不過我聽說,天狐一族遺失了許久的寶物就在這養劍樓之中。洗劍閣替我族保存了這么久,汨羅銘感五內,只不過歷時已久,連滄海都變作了桑田,也確到了物歸原主之時……這樣罷,你將鞠憂神劍歸還于我,我奉天府軍轉身就走,絕不偏幫隱流,閣主以為如何?”
聽到“鞠憂神劍”四字,徐遠志臉上肌肉都抽動了一下。這是閣中秘辛,只有少數人知曉,圍成了劍陣的年輕弟子自不知道,聽到這里,少不得紛紛往養劍樓中心看去。那里擺著一口青銅大鼎,足有兩丈多高,除了一手搭在鼎身上控制鼎內之物的齊師叔祖,誰也看不出里面裝了什么物事,只知道此時仍有水桶粗細的金光從此升起,直入霄漢。
可是鞠憂神劍是發動都天大衍劍陣的兩口神劍之一,若是交還奉天府,那么洗劍閣上哪里再去尋一口來?寧小閑在白玉京內拍下南明離火劍都用了數千萬靈石,可見神劍問世都要看機緣,豈是路邊的大白菜,想采就能采到的?
沒了鞠憂神劍,洗劍閣拿什么去守護駐地方圓千里的平安?若是此刻走投無路也就罷了,可是徐遠志還指望著盟軍主力返回來解救眾人,此刻哪里肯將護派神劍給交出去?
所以他只好道:“鞠憂神劍已成劍陣陣眼,無法脫離。府主,徐某只好說聲對不住了。”
談判就此破裂?旁邊有位長老就低聲道:“閣主,若奉天府肯撤軍,光憑隱流,我們還有機會……”
徐遠志抬斷了他的話,還未接口,汨羅就已經笑道:“天下皆知我從來一言九鼎,徐閣主可是不信?或者說,你在這養劍閣里還布下了后手,卻需要鞠憂神劍才能發動,因此萬萬不能將這神劍取出歸還于我?”
這話才說出來,徐遠志面無表情,眼中卻有厲芒一閃。
這妖孽,莫非連這事兒也知道了?
徐遠志壓下心頭震驚,笑道:“汨羅府主當真風趣,我若將護派神劍交出,恐怕洗劍閣歷代前輩都不能饒了我去。這樣罷,你若愿意就此退兵,我將涂青州贈與奉天府,另再奉上本州五十年收上來的一半貢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