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雜*志*蟲★”她壓住心頭的激動,咬唇道,“土合谷之戰,最后是誰勝了?”很奇怪,無論是謝環瑯還是長天,都沒有提起過這場戰役的輸贏,似乎那根本就不重要。
長天臉上浮起了奇異的神色:“嚴格來說,這場戰斗沒有贏家。”
她眨了眨眼,表示不理解。
“天下居然有這樣的巧事。”他緩緩道,“這場戰斗才進行到一半,竟然就遇到天降殞石,幾乎將整個土合谷都夷為平地。戰中雙方,無論是蠻族還是妖族,都受了極大損傷。”
“什么?”她的確覺得難以置信,“所謂天降殞石,該不會是哪個大妖施展出來的神通罷?”
“你以為無人考據過?這場戰斗根本沒有能夠施展這一級別神通的大妖參加,否則也不會打上好幾個時辰了。”長天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至于蠻族——此時的蠻族才剛剛通徹了煞氣的用處,只會利用它施放些小型的咒術,比如誘發植物生長,你看到的樹墻就是這樣催生出來的。他們根本還沒創出什么驚天動地的咒法來,像皇甫奇施放的‘天地洪爐’那般大手筆,都是到了后期才出現的。”
她好不容易救出自己鼻子,眼中都泛起紅霧:“好吧,就算你說得有理,是絕對的巧合。但這場戰役對玄武來說又有什么意義了?”
長天伸了個懶腰,雙手枕在腦后,靠到了竹架上:“也合該它運氣好。玄武是這場戰役最大的獲益者:殞石當中包含了一塊特殊的金屬,稱為地巽金,這東西在南贍部洲上從未見過。玄武取走了它,日后摻入了自己的本命法器之中熔煉,這才煉成了后來大名鼎鼎的‘山河陣’。”
原來乾清圣殿想取的寶物,竟有這樣的來歷,她聽得一陣神往。
“在這樣遙遠的年代,妖怪們使用的本命法器都是純用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煉成的,而多數蠻人還是煉器之道的門外漢,只能憑著自己強悍的肉身和巫者的咒術取勝。玄武此舉,堪稱首創。”長天目中透出了精光,“此舉對后世影響深遠,亦是敢為天下之先,所以得了天道的酬勤,這才很快渡過了雷劫,又成就了神獸之身。”
她立刻想起了此刻移種到隱流仙植園里的春華秋實。原來,玄武當年也得了天道的獎勵,莫怪乎它將這段往事放到了第二幕天地,原來對它來說,意義亦是深遠。
想到這里,她伸手入懷,摸了摸一方白絹,突然擰起細眉。
長天見了道:“怎么了?”
“還記得我從第一幕天地掰走的蛋殼么?”她抿了抿嘴,“平空不見了。只有包蛋殼的絹布還在。”
“謝環瑯不是說過,每一幕天地當中的物事,除了前人遺落的法器之外,都不能帶走?”
“我知道,我就是做個試驗。”她沉思道,“若是這方天地每十二個時辰就轉換一次,一切又重來,那么死在這里的修仙者物什為什么會留下,不會被清出去呢?”
他輕敲她的腦門兒:“才走了兩幕天地,有用的線索太少了,待多走幾幕你再費這神兒不遲。”
她正思忖間,前方突然走過來三男一女,她看了一眼就瞳孔驟縮,一下子繃緊了神經:這幾人膚色雖然也和他們一樣,是淡褐中露出點紫紅,像是久在烈日下勞作的凡人,可是目光閃爍,四下瞟個不停,顯然正在尋物。
最重要的是,這幾人顯然不若久居此地的人類那么干瘦,尤其居中那名女子身材還透出了一點點豐潤。
乾清圣殿門下追來得好快!
寧小閑右手微動想去扶住獠牙,長天卻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心以示放松:“莫急,未必就是追兵。”
他二人說話一直壓低音量,哪怕隔壁棚子的人聽著也就是一陣低沉的嚶嗡聲,現在更是低下了頭,不理會眼前這幾人。
果然這幾個人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也未存疑,就繼續往前走去了。長天親傳的斂息術可以換貌改形,連人的精氣神看起來也自不同,寧小閑現在的外表瞧著枯瘦黝黑,面貌憔悴,只可惜一雙眸子太過靈動,不過她只要努力雙目直視,裝出呆滯的模樣,倒和這里的其他居民有幾分相似。
見過了自己這尊容,也難怪她擔心長天嫌丑。
不過寧小閑見著這幾人,終于想起了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事實——這大陣之中,可不止自己這一行和乾清圣殿的追兵啊。固隱山河陣易進難出,只要是個人就能蹦噠進來,但要出去么,可就得看本事了。眼前這三男一女,必然是闖入了第二幕天地的修仙者無疑,卻未必就是乾清圣殿的人。
這樣說來,無論是己方追捕喀赤哈,還是對方尋找自己這一行人,難度都要大上許多。因為但凡是做好了準備進入云夢澤的修仙者,都會有些保命手段,改換容貌是最基本的辦法。她既能給自己這幾人換了面容,怎知被謝環瑯稱為老狐貍的喀赤哈沒有這種本事?
這時,身邊傳來了輕微的響動。
隔壁那一對凡人母子的紅薯燜好了,作母親的將紅薯從樹葉堆的灰燼當中扒拉出來。這塊紅薯的體型令寧小閑都為之側目。
不是太大,而是太小,居然還不到她常用的妝盒大。并且這位母親將紅薯取出來的時候,動作快得不像話,同時十分警覺地望了望四周,似乎她懷里揣著的不是半塊紅薯,而是金銀財寶。
他們轉過身,背朝外,母子分食。可惜紅薯份量太少,孩子雖然呼呼喊燙,卻居然在四、五息功夫里就吞掉了自己那一份兒,然后緊盯著母親手里的食物。而作母親的嚼得慢條斯理,似乎要將食物里每一分營養都榨出來,那是長期經受饑餓考驗的人才懂得的道理。
一個骨瘦如柴的母親,一個饑腸轆轆的孩子,居然就靠這么點兒東西維生。寧小閑只看了一眼,心里就酸楚難當,只得低下頭不敢再望。可是她耳中卻清晰分明地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小家伙,這個拿去吃吧。”
這聲音很清脆、很甜,聲音的主人年齡一定不大,最重要的是,帶著南贍部洲中部的口音,用的也是流傳最廣的語言。然而這里可是蠻族部落之外,即使是這個時候的凡人,天南地北之間的語言也絕不互通。話說秦始皇統一中國后都要推行“書同文,車同軌”,統一語言和文字,可見六國語言之繁復,而在面積更要遼闊千百倍的南贍部洲、在整整六萬年前,鬼知道土合谷里的凡人用的什么語言!
所以這種語音,只有外來的修仙者才可能持有!
寧小閑猛地抬頭,果然看到一名女子從懷里掏出一塊炒米餅,遞給了吃光了紅薯猶在啃手指的大頭娃娃。在天下繁華之都中京,炒米餅的做法已經演化得十分講究,要將大米翻炒至金黃色后碾成粉,還要把白糖煮成糖膠,加入油、雞蛋攪絆,再用香蔥、花生碎、椰絲、芝麻等做餡,塊頭更是縮到了只比銅錢大上一圈,因為惟有小,才會顯得精致。
這女子拿出來的炒米餅是正兒八經的干糧,當然沒有那般細致,口味也很不好,寧小閑嘗過的,干堵得慌,吃一塊就要喝上小半瓶水。但特么的這塊餅子也是貨真價實的大米制成的,可憐這些凡人生平只食粟和野菜,卻從未見過飽滿的米粒!
此刻恰好是午時,熾熱的陽光將這餅子照得白花花的,耀眼得發光!
“這女人真是單純。”寧小閑難以置信地低喃道,現在她確認這一行人必不是喀赤哈派來的了。乾清圣殿若是派這種人來狙擊長天,她都要出離憤怒:簡直太看不起人!
那女子的同伴未料到她會有這一下神來之筆,也是當場驚住了,隨后一個中年男子才厲聲叱道:“你瘋了,快收起來!”旋即合身去擋,想要攔住其他人的視線。
可是來不及了。那男孩伸出雞爪般尖瘦的手,以與他年齡絕不相符的敏捷一把搶過炒米餅,塞進嘴里咬得嘎吱作響,連腮幫子都高高鼓起!
他像是突然變成了一只小狼,吃得那么快、那么用力,像是害怕下一秒就有人行搶。
周圍的人看著他飛快地進食,看著雪白的米餅迅速消失在他口中,他們嘴里也跟著嚼了兩下,咽了下口水,仿佛嘗到了味道,隨后眼中的麻木也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渴望和急切。然后,他們將這種目光投向了拿出炒米餅的女子。
她手里,有食物。
這種眼神,終于令女子警覺地縮起身體,不敢吱聲。這時三名男子已經將她護在中間,快步前行打算離開。不過已有兩個凡人站起來,擋在他們面前,一邊伸手,一邊快速說了幾個字。
聲音含糊不清,又帶有濃厚的口音,連寧小閑都聽不明白。她回頭看了長天一眼,他也搖了搖頭:這大概是某個小地方的言語,他怎么會通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