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一天,寧小閑揪著長天的領子泫然欲泣:“我生病了!”
連長天都覺得驚訝:“什么病?”渡劫前期的修士還能生病,這也是天下奇聞。﹥雜+志+蟲﹥
她有氣無力:“這是不看熱鬧不舒服病。”
“……”這七年來他想盡辦法磨煉她的心性,今日終于以徹底失敗告終。
當天傍晚,她終于如愿和黃萱、青鸞一起進入了荷渠鎮。
隱、奉聯軍大軍壓境,并且前頭屠城的流言風波未止,這一次荷渠鎮的觀蓮節其實人|流已經減少了大半,但立在中央大街上四下張望,往來行人仍是摩肩接踵,絡繹不絕。商鋪食肆人頭攢動,沿街都有小販叫賣零食點心,一派火熱景象。
她們順著人群慢慢往郊外行去。荷渠鎮外就是十里荷塘,因此最熱鬧的活動也在那里舉行。
這里是蓮之故鄉。寧小閑走過了百萬里路程,都未見過這樣美貌的蓮荷天地。放眼所見,水面幾乎被茂盛的荷葉占滿,六月的天氣里,正是荷花開得最盛之時,這般粉紅、純白、明黃、火紅、艷紫,濟濟一堂的嬌貴,真正是筆墨難以言述,但有小風吹來,群荷微微點頭,忘之心曠神怡,憂愁不生。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這兩句詩她雖然背得滾瓜爛熟了,但也只有見識過這種美,她才真正明白了它們真正的涵義。
岸邊就有人販售洗好的脆生生的藕和燜熟了的紫皮菱角,剝開來就能吃。還有商人專挑粉嫩嫩的并蒂蓮花拿出來賣,這兒多的是拽著情郎來游岸觀蓮的少女,也不愁賣不出好價錢來。
這樣賞玩到日落以后,光線黯淡,塘中蓮花的身影漸漸看不著了,人們的興致仍然絲毫不減。大人們以長柄荷葉為盛器,燃燭于內,讓娃娃持以玩耍。
既然是荷塘,那么順流而下的荷燈就是必不可少了。不過這里的燈兒與別處都不同,卻是將蓮蓬里頭青澀的蓮子挖取出來,再在孔洞當中扎入蠟燭,這就成了天然美觀的荷燈,既可以提在手上,也可以放入河中、塘中隨波逐流。
黃萱看著河中的燈火,不由得喃喃道:“若這世上有樂無苦,有喜無哀,那是多么美妙之事?”
多大年紀的小姑娘,就學會傷春悲秋了么?寧小閑微微一哂:“無苦怎會有樂,無哀怎能有喜?”這世上不如意事十常。以往西行時,她能想到最長遠之事,就是將長天從獄中救出,而后她從此功德圓滿了;可是現在呢?就算有絕世大妖護佑于她,她依然未能從爭斗紛擾當中脫身出來,依然不能逍遙于山水之間,這其中千百種復雜滋味,怎是一句“身不由己”能夠說清道明?
前方就是荷花娘娘廟了。荷渠鎮既然產蓮,那么這座廟自然是香火鼎盛,人潮洶涌的了。
眼見兩個女子都往那里去,青鸞不禁好笑:這兩位都是師出名門的修仙者了,居然要去那等山精野怪的廟里祭拜,也是絕了。卻聽寧小閑對她道:“青鸞,你不用進來。”她當下站住了腳步。
廟里一片煙霧繚繞,都是善男信女來拜神求祝。蓮子向來也是多子多福又多壽的象征,因此來這里求姻緣、求子的信徒可是絡繹不絕。黃萱原本跟著同門下山,那些師兄弟哪里會帶她來這等地方?現在覺著格外有趣,也花兩個銅板買了炷香去敬神,寧小閑在一邊微笑看著卻不動手。
黃萱奇道:“閑姐姐不來玩兒么?”
她立在回廊上,懶洋洋道:“你去就好,我在這里候著。”她不過圖個熱鬧,怎會真的對山野小神屈尊下拜?長天若是知道,保準把這里的廟給拆了。
黃萱略有些失望,卻沒多想,轉身很快消失在人潮當中。
這時,寧小閑耳中才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只說了兩個字:“側殿。”
她俏面上漫不經心的笑容慢慢收起,又站了一會兒,才往側殿行去。荷花娘娘廟香火旺盛,這小廟翻修了七、八次之后,前后院都拓寬了,還加蓋了側殿,同樣雕梁畫棟、描金繪彩,只不過那兒和熱鬧的前院相比,此時就很是冷清。
這處側殿不大,但只站一人也顯得太空曠了點。
這是個錦衣的中年美婦,望著寧小閑走進來,她上下打量幾眼,這才微微抬高了下頜道:“你就是寧小閑?”
寧小閑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圈,秀眉微皺,突然轉過了身向外走去。
這中年美婦微愕,即旋怒道:“你站住!這是什么意思!”
寧小閑頭也不回,淡淡道:“聒噪。”不是她要會晤的人,她連半點精神都欠奉。
中年美婦張口想要再說什么,上下兩片唇像是被人掐住了按在一起,只能從喉底發出嗚嗚的聲音,想要說話卻是休想了。
寧小閑走了幾步,就發現周遭的空氣突然變得冰冷。吹進側殿的風極寒刺骨,卻吹不動輕柔的紗幔——它已經凝結起來,像冬天浸飽了水的衣物,硬得可比木棍;門窗發出輕微的“咯咯”聲,卻是霜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滿了窗欞,隨后凍成了厚厚的堅冰。原本無所不在的鳥鳴蟲語,突然也消失了。
呵出的氣,也變作了白色。偌大一個夏季的庭院,居然在短短幾息之內就變作了寂靜的冬日樂園。
此時寧小閑走到高高的門檻前剛邁過去,屋檐下突然落下幾根圓錐形的冰柱子,帶著隱隱的風聲直扎往她頭頂。
她神色不變,似無所覺,結果快要觸著她髻上的發絲時,這幾根冰柱方向微變,就緊挨著她的身體落到了地面上。
“嗤嗤”幾聲輕響,堅硬的青石地面頓時被刺出幾個大洞!
這時,寧小閑也看到了中庭的月光下不知何時多了個窈窕的身影。
這是個身材修長高挑的女子,穿一身灰袍,看起來只如三十許人,面如滿月、膚色白皙,容色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