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家伙需要定時進餐以保證充沛體力,甚至在大型戰斗前后都需要補充血食,以激勵士氣或者幫助傷口愈合。雜-志-蟲這也就意味著,隱流在長途行軍的過程中,需要不斷向當地商戶、農家甚至是府衙購買糧食、肉類,以保證妖員的體力充足。
這兩樣東西都有個共同特點:消耗品。并且肉類還有保存期,再新鮮的肉塊也不可能放上三個月而不腐。實話實說,隱流從巴蛇森林開拔之前,火工營就做了大量而充分的準備,甚至向海中牧族購買了大量魚肉和富含油脂的鯨肉,隨后晾曬成干。東征過程中,火工營總會抓緊機會購入海量獸肉,和城邦的交易里面,肉類和糧食的購入也是一大項目。甚至在經過某些部族占據的大草原時,還將草原上超過半數的牛羊和馬匹都收進囊中,當然這其中也用了些手段,說是半買也好,說是半搶也罷,總之并不那么光彩。
鑒于隱流的行軍速度太快,歇息的時間太少,再也無暇晾曬,伙頭兵們只好將肉類切割完畢之后,抹上鹽巴腌制起來,做成咸肉。
盡管寧小閑著力約束,然而她心知肚明,這樣大量掠奪牲畜的行為一定會對當地凡人的生產生活造成巨大影響,并且妖兵野性難馴,出去搜運糧食時,少不得還要再做些破壞。要知道牛、馬、驢等牲口都是極重要的生產資料,一旦失去,也許農人無法耕種、商人無法買賣,城邦之間的交易也根本不能進行。
然而別無他法,為了保證大軍的正常行進,她只能默許。因為隱流這一戰,許勝不許敗。
廣成宮正是看穿了這一點,才會實行清野之策,并且寧小閑都能猜想到它接下來面對聯軍的進攻,一定是采取守御為主,然后將一個“耗”字訣施展得淋漓盡致。
任你狂風暴雨,我自龜縮不動。這才是廣成宮目前最有效、傷亡也最小的策略。
只要耗下去,隱流的后勤補給就一定會出問題。
只要耗下去,隱流見不到獲勝的希望,就一定要退兵西還,因為它的老巢在極度遙遠的南贍部洲最西端!
只要耗下去,耗到隱流鎩羽而歸,那么它戰無不勝的光環就會被打破,聲譽掃地。最重要的是,就算它再攻下廣成宮以正聲名,那也至少是數年之后的事了,理由還是那么簡單:它的老巢位置太遠,從南贍部洲最西走到東邊,傷筋動骨。
所以此刻實行清野之策,就是要狠狠收緊隱流的命門。她看了案上文書,才知道廣成宮做得也夠絕,居然以其駐地為中心,將方圓七百里之內各個城、鄉、縣、鎮的各類糧食全部繳收上來,凡人家養的豬、牛、馬、羊、驢、狗這六種牲畜盡皆要上交。每一戶凡人家中,只允許留下二十天的口糧,以及三天的肉食,當然如雞鴨、鼠兔這等散養的小動物,也不夠給妖怪塞牙縫的,倒是沒有催繳。
原本一向寬厚示人的廣成宮,這回也拿出了嚴律:但凡有隱匿糧食拒不上交者,一律是殺無赦!
這可是一紙絕戶令。
對于凡人來說,是被斬立決還是擇日再死,這個無奈的選擇不難做罷?可是人被逼到這個份兒上,那離暴動也不遠了。若是擱在地球上,這個地方的老百姓必然是揭竿而起,反他娘的了!可惜這里是南贍部洲,有神仙的地方,凡人連力量都顯得微乎其微。發自百姓眼里的那種憤怒、悲哀而絕望的眼神,令她目不忍視。
所以火工營派出去的搜糧隊伍,真的也就幾乎絕收。凡人的二十天口糧,對百余萬修仙者大軍來說,塞牙縫都不夠。
這里就必須提到南贍部洲中部的特殊之處。這里地形以平原為主,地勢平坦、氣候濕潤、雨露豐厚,被稱為天賜之地,正是整個南贍部洲都有名的魚米之鄉。聯軍行進時,常常能看到廣闊的田野從腳下延伸到天的盡頭,并且走上幾天幾夜都走不出去!
也正由于地域廣闊,物產豐饒,所以這里也誕生了人口數量集中的城市,以及規模更加龐大的巨型城市。
大家都知道,城市的出現意味著社會分工的細致化、層級化和專業化。而城市的數量越多、規模越大,就意味著越多人放棄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耕傳統,進入城市當中生活,也就意味著土地、田野這樣的生產資料大規模地集中到少數人手中,劃片經營;再往宏觀來看,則諸多地市開始出現聞名遠名的特色生產,并為城市供應專類的大量物資。比如饒平縣就盛產小麥,它的產量足以供應方圓七百里內的幾座大城使用;而在它二百里外的另一個倨瑤鄉,雖說只是鄉鎮的規模,拳頭產品卻是大豆、玉米和茯苓,甚至廣成宮腳下、聯軍目前所駐扎的嶂欒鎮,其所用的牛馬飼料也是出自倨瑤鄉。
正因如此,廣成宮要收繳民間的糧食實在再迅捷無比,只消到這幾十個產糧的縣城走一趟就能拉回來六成糧食,再從城市里頭逐級下手,當能保證九成的糧食都收入廣成宮庫房,重重鎖起,民間余糧,不過二十日矣。這情況也只在南贍部洲中部才能發生,若換了其他任何地方,無數農戶分散種植,糧食統歸統收的方式很難實現,民間總是有糧。比如隱流數年前吞并西南地區的時候,就從未為糧草發愁過,就是這個原因。
而在此時,聯軍已經深入了廣成宮腹地,所經之處的城縣就和嶂欒鎮一樣,不僅糧食被收繳一空,藥行里連五十年份以上的老山參也被搜刮干凈,剩下的只有當歸、熟地這些普通藥材,整座城市死氣沉沉。所有人都用仇恨的目光望著聯軍——若不是你們來,我們怎么會沒飯吃?因此廣成宮在繳糧的過程中,也成功地將這種無以生存的仇恨轉嫁到隱流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