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也將信將疑,不過想想反正最后也是個活活餓斃的下場,不如攔軍一試。≦雜=志=蟲≦”
寧小閑知道汨羅不會為難一個凡人,必是給足了口糧。這種舉手之勞,對餓民來說就是天大的恩賜了。這漢子肉眼凡胎,認不出身邊瀕死的同伴就是陰九幽分身所占。
汨羅望著她,難得面露誠懇道:“就算我不理會這塊布條,可是陰九幽能送來給我,自然就能再傳消息給其他人。無論旁人信與不信,心里終究存疑,于你甚是不利。”
寧小閑明白他的意思。陰九幽的分身遞這條子到他手中,就是想挑唆汨羅趁機拿下寧小閑。要知道廣成宮這靶子既然倒下,隱流和奉天府之間的聯盟馬上就變得松散,甚至在劃分利益的時候還很可能彼此對立。
這等關鍵時刻,汨羅若知道隱流沒有長天坐鎮,大可以對寧小閑和隱流出手,要知道現在雙方的兵力相差無幾,但高端武力對比很不均衡,奉天府帶來了六名仙人,隱流不過只有瑯琊。并且隱流若是立刻和奉天府反目,可以想見朝云宗必然坐山觀虎斗。
對陰九幽的分身來說,神魔獄在寧小閑手中才叫做萬劫不復。其本尊若是真地吞噬了長天魂魄,完全占據巴蛇肉身,那么寧小閑必然恨他入骨,將他生生關押到海枯石爛。對比起來,落在汨羅或者其他人手里卻要好得多了,至少雙方沒有不共戴天之仇。按照天上居商會的說法,世上萬物都可以明碼標價,只要給出了足夠的利益,誰敢說陰九幽沒機會重見天日呢?
那場戰斗一波三折,長天面對陰九幽這樣的畢生大敵,也無暇去管顧一個小小的分身。現在看來,真是打蛇不死隨棍上。可是無論是陰九幽的本體還是分身都擅于藏匿,他只要不主動露臉,誰也抓不著他。
世上哪有什么永恒的盟友?為了利益,親兄弟都能反目,何況維系隱流和奉天府關系的,不過是一紙已經到期的盟約。目前按照陰九幽分身的意圖,將寧小閑拿下,才是汨羅最好的選擇。
拿下她,就擁有了神魔獄,就擁有了神境的黑龍尸體。這兩樣都是無價的,都是能令整個南贍部洲沸騰起來的稀世珍寶。
這才是他今日來尋她的真實目的,一點一點探聽她的口風,和這字條上的內容核對。
原來轉眼之間,她的處境就已經這般危險了。無論任何時候,她都不該忘記,眼前這頭人形狐貍雖然極俊、極美,對她又表現出了十足的溫和體貼,可他的本性不會變。和其他所有成功的大妖一樣,他殘忍、機狡,并且擅于抓住每一次機會。
這一次,他要將她的軍了。
寧小閑長長吸了一口氣,保持冷靜道:“很有道理。你打算怎辦?”
“陰九幽和巴蛇雙雙消失,真仙蕭寄云也被你關進了神魔獄。現下在廣成宮的地界內,已沒有比仙人更高的戰力。若有我的……”他停下來斟酌字句,“……守護,他人必不敢覬覦,你可得安然無恙。”他緩緩向她伸手,“只消你點頭,我對你所言之諾,必會全部兌現。”
最覬覦她的人,就是他吧?寧小閑低頭看著他的手。
這只手修長如玉,白晳、干凈、穩定,而且完美,就和他的人一樣。她也知道,汨羅雖然智計多狡,但同長天一樣,也是一諾千金。他答應過的,許諾過的,就絕不會反悔。
她看了好一會兒,才面無表情道:“若我不愿呢?”
見她并不將手放進他掌中,汨羅俊面上也不露失望之色,只輕輕嘆了口氣道:“寧小閑,你讓我好生為難。我自來不愿強迫你。”
他緩緩站起。在車頂明珠燈的映照下,他的影子拖得很長,蓋住了大半個車廂,也將她嚴嚴實實地蓋住了。
“你休息吧。”他自拉開車門,緩緩走了出去。
從寧小閑這個角度看去,他的背影挺拔依舊,行走間帶出了意氣風發。
是了,廣成宮這攔路虎已死,奉天府今后大可放開手腳;天劫近在眼前,只要過了這一劫,從此他也是仙人之軀,跨入了全新境界。最妙的是撼天神君下落不明,他就有機會對曾被巴蛇牢牢守護的寧小閑下手了。
天下這舞臺何等廣闊,也該是到他意氣風發的時候了。
候在外頭的繡心趕緊躬身行禮,待他走遠了,才替寧小閑輕輕關上車門。
車廂里,終于只剩她一個人了。
寧小閑只覺心口沉抑,恨不能仰天長嘯以抒心中郁氣。她現在身處這十余萬大軍的包圍之中,眾目睽睽之下如何走脫?更何況這軍中還有汨羅,還有力量遠高于她的仙人。他若真想將她扣下來,她可沒甚好辦法呢。
這種人為刀俎的感覺,真是糟糕透頂!
她沉著臉想了好一會兒,都沒想出甚好辦法來,干脆一閃身進了神魔獄。先看看那兩位掐架的結果吧,如果長天贏了,她現在的麻煩就都迎刃而解。
神魔獄中的情景,幾乎是亙古不變的,她的心境卻從來沒有這樣忐忑。
她作了一次深呼吸,才踏進了第一層,站到長天的牢房前。
這人坐在石床上,保持著上次她離開時見到的姿勢,雙目闔起,狀似假寐。
神魔獄中無風,連他的衣袂都是全然靜止,他看起來就像一尊精美無缺的雕塑。這張臉,這副身軀都屬于長天。只要闔起了眼,他的面色就是漠然的,就有獨屬于長天的那一份威嚴流露出來。她原本心煩意亂,可是只要看到這張熟悉的面龐,這副不知道倚靠了多少次的身軀,那些煩惱似乎都暫時遠離了。
這片天地,這個人,原本就是屬于她的避風港。只是不知道,這具身軀當中的主宰,現在又是誰呢?
她穿過牢柵,走到他面前站定了,他卻還是閉著眼如老僧入定,仿佛前方只有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