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輸昭是陰九幽分身,原本就精于魂道,這個秘密別人不曉得,但皇甫銘和蠻祖知道的概率很大。雜﹣志﹣蟲再說千金堂以煉制巧器聞名,乾坤壺又是蠻族神王出品,公輸昭想拿來仔細研究,這理由合情又合理。的確她將這東西一說給公輸昭知,這個煉器大家立刻表示出了高度興趣,愿意替她去向皇甫銘打探虛實,不過條件是這壺子入手以后,寧小閑要借他研究上十年時間。
可惜,現在看來皇甫銘也不買他的賬。千金堂和鏡海王府一直有生意上的往來,甚至鏡海王府對外擴張地盤,也向千金堂購買了許多軍|火,在她想來,皇甫銘原本該好好維護這段關系,賣公輸昭一個面子才是。
她也想不明白,皇甫銘自他老爹手里繼承了鏡海王的名號之后,怎能這樣膽大妄為,不顧府中利益?
公輸昭面上倒是未見火氣:“他說得客氣,話中意思卻很清楚:他連乾坤壺是什么都不曉得。而后又來追問我,從哪里得來這消息的。我知他有所隱瞞,卻是他最后一句話語義雙關:這樣的東西,本該是皇甫家繼承的先輩遺物,于情于理,他都該牢牢掌握在手里。”
寧小閑聽到這里,就明白了皇甫銘的拒絕之意:“你是打算向他買下來?”
公輸昭搖頭:“不,我提出向他借個三年左右來研究,并將重謝。”
公輸昭本身心智玲瓏剔透,千金堂做生意的歷史悠久,他現在雖說得言簡意賅,但當時用的法子想必已是最大限度地削減對方的警惕性。這種情況下,皇甫銘還是一口回絕,只能說明這東西要么對他本身有用,但他卻又有所暗示,這就說明他很可能已經看穿了公輸昭并不是真正需要乾坤壺的人。
“他這樣說來,可是看穿了你是受人之托?”她每次面對皇甫銘,都不是和一個人斗智。皇甫銘本身已經機靈似鬼了,還要加上老奸巨滑的蠻祖在一旁幫襯,要從他手里挖出點東西,哪里是那般容易之事?
公輸昭聳了聳肩道:“也許。恐怕此事上,我愛莫能助了。”
寧小閑搖了搖頭,懇切道:“公輸先生肯出馬,我已經感激不盡。”
公輸昭嘿了一聲,厚著臉皮道:“不過寧姑娘最后若是能弄到這只壺,公輸還想借來觀摩幾天。”他這回肯給寧小閑當槍使,還是對法器本身的好奇心占了主因。
“小事耳。”這壺子對她來說只是救人用,若能到手,使完之后拿給公輸昭研究有甚不可以的?倒是千金堂這幾年給隱流輸送了許多還未面世的強力巧器,在大型戰役中頻頻生效,其中最突出的就是巨靈神炮,并且緊急時先取貨再付款,所以雙方的交情還是很深厚的。
不過請公輸昭去試探皇甫銘,這個算盤是落空了。捷徑走不通,接下來就只能走走難趟的路了。
沉吟間,公輸昭突然道:“陰九幽當真已死?”
寧小閑抬頭道:“公輸先生何出此言?”
“我是陰九幽分身之一。他自玉笏峰底下脫困而出之后,對所有分身都進行了召集。我雖然抗命不回,但與他之間還是保持有心血感應。這也是所有分身之間,以及分身和本尊之間的微妙聯系。”公輸昭幽幽道,“然而這次廣成宮大戰之后,我與陰九幽本尊之間的聯系突然中斷。出現這樣的情況,要么他已經死去,要么他不在南贍部洲。”
寧小閑淺淺啜了一口酒水:“陰九幽已然伏法,公輸先生從此可以高枕無憂矣。”她這話說得很有技巧性。隱流向全大陸散播的消息,是陰九幽已被長天所殺。聽者有這樣先入為主的印象,她現在言“伏法”,對方自然以為她說的是陰九幽的確已經死去。事實上陰九幽遭遇了牢獄之災,對她這樣來自于法制社會的人來說,也算是伏法了。
當然,無論她這一次會晤長天的舉動能不能成功,陰九幽都不會被放出來,就算他能晉升真神、重臨世間,也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公輸昭的確可以高枕無憂。
公輸昭的目光頓時大亮。他的眼睛原本就神采過人,這一下更是熠熠生輝,耀眼如流星,就連坐在他正對面的寧小閑都感覺到他原本平凡無奇的面容,突然變得靈動完滿,竟不輸與以往見過的那許多美男子了。
公輸昭伸出食、中二指,在桌面上輕輕叩了兩下,聲音略微沙啞:“活命大恩不敢言謝。此處不便,公輸只得改拜為叩。”
一萬年前,他從陰九幽本體分化出來,為本尊執行任務。可是他一朝自我覺醒之后,就再也不愿為奴為仆了。陰九幽脫出玉笏峰之后,自然是召集了原有的分身回去復命。公輸昭知道,他若是回去了,很有可能就被陰九幽抽取本源,重歸入本體當中,那樣分身原有的意識就要被抹煞。作為一個有了獨立意識和尊嚴的“人”,這樣的下場形同死亡,公輸昭自然是不愿的。他既然抗命不返,從此就要浪跡天涯,躲避陰九幽的追擊。
可是他從心底也知道,這樣的躲藏終有一日會被找到。陰九幽本尊的道行不斷提升,而他們作為分身,道行只會停滯不前,早晚有一天他會走投無路,被捉回去剔除了意識,重歸本源。
那即是死路一條。
所以他這么多年來,才一直孜孜不倦地尋找能夠徹底殺掉陰九幽的辦法。南宮真臨死前交給寧小閑的遺物里面,有一件就是要她轉交給公輸昭的誅神雷。
如今,他卻驟然得了這樣天大的好消息。陰九幽被撼天神君所殺,再也不會追捕于他了。
饒是以千金堂堂主的鎮定和灑脫,此刻也不由得喉頭哽咽,實是因為他盼望真正自由的到來,已經太久太久了。
“寧姑娘如有差遣,這一次公輸定是萬死不辭。”
寧小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