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這么多產業的梳理、派任,以及天上居即將舉辦的發賣會上拍品的供給、盤算和物件購買,也都是要十分精心地核對。∽雜﹥志﹥蟲∽
待得這無數細瑣的事情商量出個大概,寧羽前腳離開她的書房時,已經是亥時末(晚上十一點)了。
連弱萍都被她打發去休息,寧小閑才從書案后頭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打算走回霜云殿。她道行深厚,然而這些天算計太多,忙了三十來個時辰下來,也微感神乏。
明日還有更多事務,此刻還是去補個覺比較好。可是她才邁了兩步,毛球就從錦墊上爬下,咕咚一下掉到地上,然后偎到她腳邊。
咦,她和弱萍居然都忘了這頭小狐貍。
白天,弱萍還喂了這狐兒兩次,不過吃飽喝足之后它就蒙頭大睡,中間連個磨牙的響動也沒有,自身又沒有半點妖力波動,呆在這椅子上和一般的生靈也沒甚區別,毫不起眼。弱萍如今有孕在身,做事沒有從前利落,方才出去的時候,居然忘了將它帶走。
這么夜深人靜的時候,還能將它丟去哪里?寧小閑一低頭,就看到毛球蹲在地上,睜著圓溜溜的眼睛仰視她,模樣說不出的討喜。
若不論眼睛的顏色,這小家伙的外貌和汨羅的真身幾乎一模一樣,此刻再扮軟萌,當真可以令所有見到它的妹子心都化了。
“罷了。”她嘆了口氣,將它抱了起來。毛球頓時乖乖在她掌心趴好,拿濕漉漉的小鼻子往她手上蹭,動作充滿了無盡依戀。
她將幼狐帶回霜云殿,這里的地炕燒得很旺,溫度可比書房高多了,毛球看起來很是享受。雖說修仙者寒暑不侵,但住在這等宅院里的主人,哪里舍得放棄奢豪?中京內城如得愿山莊這般的莊子里,主人的臥房都鋪了地炕,即是將地下挖空,修成地溝,上頭鋪上方磚,做成通煙的火炕,也叫地炕。地炕取暖的灶門設在外間,這樣室內的主人就不會被煙熏火燎。
毛球又回到這熟悉的環境里,先滿意地四下巡邏一圈,才屁顛屁顛跑回來找她。
“你跑到書房外頭做什么?”得愿山莊的范圍這么大,莫說是小狐了,就是個大活人進園,想分辨出東西南北都要費好大功夫,更別說要在眾宮殿群里準確地找到她的書房。寧小閑雖覺奇怪,可是毛球只是野生狐貍,她只能推測這小東西進過書房兩次,這回走丟之后是憑著記憶找過來的。
這記性也太好了,遠勝普通獵犬啊。
寧小閑望了它好一會兒,見它目光清澈如嬰孩,想起毛球先前的叫聲里充滿了哀切,不由得道:“你知道汨羅遭遇不測了?”
毛球凝視著她,動也不動,寧小閑忍不住伸手撫了撫它頭上的軟毛道:“你那前主人狡猾得緊,恐怕沒有那般容易死在天劫里。”
雖如此說,她眸中還是漸漸浮起了水光。
這話與其說是猜測,還不如說是她的愿望。
汨羅雖然本質上是狡猾狠戾的大妖,然而對她也是真心實意、處處圍護,若說她沒有丁點兒感動,那是騙人的。可惜感動不等于心動,她鐘情于長天,斷不會再青睞于第二個男子,這卻不代表她不欣賞汨羅。
世間山水世間人。他是她見過的,最美好的事物之一。
那樣豐神俊秀,鐘天地造化于一身的兒郎,怎會就此消散于天地間,永無相見之日呢?她打心底,是不信的。
她喃喃道:“我和他定有協議,他若是死了,那可麻煩得緊,隱流在大陸中部偌大的產業可就沒人代管了,我上哪里再找個省心省事的人來辦這差使?”
毛球一直不錯眼地瞧著她,此刻突然直起身,伸出溫暖的舌頭舔了舔她的下頜。
她這才發現眼角不知怎地有水珠滑下,不由得噗嗤一笑:“我真蠢,居然對著一頭狐貍自言自語。”
救出長天的法子,看起來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奏效,這個時候,又接著了汨羅的噩耗。偏生她再忙再累,也無人可以為她排遣。巴蛇的秘密不能對外人道也,而知道所有真相的涂盡又不是很好的談心對象。她放眼身邊,居然連一個可以說體己話的人都沒有。
夜深人靜的時候,這種寂寞和疲憊,她居然只能對一頭野生的幼狐傾訴。
毛球側著腦袋看她,顯然不明白她說了什么。寧小閑自嘲一笑,也就將它置在外間,威脅道:“不許進來搗亂,否則明兒把你丟給弱萍。”
雖然這家伙還小,并且神馬也不懂,可是看著它和汨羅真身一般無二的狐貍臉,她下意識地不愿讓它靠近床幃。
毛球靠著個取暖用的湯婆子,神色愜意,聞言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扭頭蜷作一團睡覺去了,果然是安安份份地,看也不看她一眼。
她這才走入里間,放下帷帳更衣。
壁上明珠燈暖,照得里面人影綽約。紫檀木的千工床前有帷幕無數重,哪怕是站在這里也只能望見床上有個婀娜的身影,削肩纖腰。頭上的發簪一取下,青絲頓如流瀑垂瀉。
毛球這時卻轉過頭來,靜靜地望著里間。
直到床上的人兒躺好,它才重新縮成球狀,繼續睡覺。
第二日清晨,有客上門:公輸昭。
這時寧小閑剛用好早飯,她端起弱萍給她煮好的靈茶啜了一口,剛取了塊桂花千層糕要吃,轉眼卻看見毛球趴在錦墊上,瞪圓了眼盯著她手里的糕點,不由得笑道:“你要吃?”大概是連日勞累,她昨晚居然睡得甚是香甜,這幼狐也沒發出半點聲音吵她,識趣得很,是該獎勵獎勵。
毛球最近沒甚胃口,仆役們精心準備的嬰兒食品,它只嘗了幾口就再不愿吃了,此刻反倒像對糕點興趣更大。她想了想,千層糕細膩松軟,這小狐吃了興許也沒事,遂遞到它嘴邊——有事也無妨,她手里有的是化食消脹的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