樁子兀自呆怔,直到掌柜狠狠給了他一個肘擊,他才如夢方醒,提著身邊的大銅壺上去了,中間連打了兩個趔趄,好險沒摔倒。灬雜♀志♀蟲灬
此刻再看樓上的黑衣郎君,他更覺對方威儀堂堂不可直視,提壺的手也抖得厲害,幾乎將熱水都倒在桌上。
這幾位貴客自然不屑酒樓的杯盞,婢女早取了全套的細瓷描金碟碗伺候主人,連筷枕都是上好的羊脂玉,用的也是自家的靈茶。見到樁子發抖,這婢女瞪他一眼,一把搶過銅壺,往兩位主人的茶盞里徐徐注水,胡椒、橘皮、薄荷的味道頓時彌漫開來,滿樓可聞。
黑衣男子望著女伴,欲言又止。后者將柔荑按在他手背上,才向樁子道:“下去吧。”聲音清脆甜美。
這個時候,天邊傳來了一聲長鳴,聲可穿空裂云,于清越中又見鏗鏘,那音質與一般禽鳥都不同,隨后圍觀的人群發出一陣騷動。
這聲音……樓上幾人不由得相視一眼。
果然過不多時,樓下又有個人開口說話了。這人是個女子,音質略有些低沉,不似普通豆蔻少女的清脆嫵媚,卻另有一種玉缶般的清凝,更兼音節婉轉繚繞,竟然極富韻律,讓人忍不住要將她說的每一個字都記在心底。
她說的是:
“東海樂音宮姬元容求見,望撼天神君撥冗。”
大名鼎鼎的樂音宮少宮主姬元容,居然也來了。樓上樓下兩桌人一起抬頭。
姬元容今日盛裝而來,雖是女子釵裙妝扮,卻愈顯得那張面龐俊美得有種雌雄莫辨的魅力,于脂粉味中透出來勃勃英氣,不僅是男人心儀,連在場的眾多女子都覺心頭鹿撞,視線同樣無法從她臉上移開。
她原地等了一會兒,見到先前問話依舊如泥牛入海,得不到半點回應,也不著惱,反倒轉向等待在這里的眾多仙宗,莞爾一笑:“神君未有表示,那便是默許了。眾位道友,請吧?”
她居然就將撼天神君的不置一詞當作了默許,也是十足的膽大。不過有她出面,眾仙宗也覺更有底氣,當下蒼云子沉聲道:“少宮主請!”
姬元容見狀也不推辭,環佩叮當中舉步向著酒樓行來,走到一樓時,目光往里頭一掃,輕咦一聲,似是剛剛察覺到里面有人。不過樓下那對夫妻也看出她的神態雖然閑適,腳步聲卻透出凝重,顯然心中也在忌憚樓上那頭神獸。
撼天神君的威嚴,任誰也不敢輕易挑戰。
見她緩緩拾階而上,樓上人卻無甚反應,其他仙宗互視一眼,也跟著上了樓。
姬元容登上二樓,目光在主仆三人身上一掃,旋即落到黑袍男子身上,斂裙行了一禮,恭聲道:“元容久仰撼天神君威名,特來拜見。”
長天淡淡道:“是么,我看你也不怎敬仰。”看也不看他們,舉盞輕啜一口,“找我何事?”
姬元容笑道:“神君大人即然還坐在這里并未離去,便是有興致聽我們說話了,元容敢不從命?”
她說得在理。長天如不待見這七八家仙宗,大可轉身就走,又有何人能攔得下他?他既然是想聽眾人說話的,那么姬元容擅自上樓的舉動,就算不得唐突了。想到這里,其他幾家仙宗都覺心中大定。
長天不置可否。
姬元容緩緩上前一步,正色道:“小西涼州出了巨魃,作亂四方,我等想請神君出手,平定此禍!”
她居然開門見山就提要求,其他仙宗面面相覷,雖覺一向長袖善舞的樂音宮少宮主這回太直率了些,卻也不能反對,畢竟她謀的是所有人的福祉。
長天淡淡道:“與我何關?”
眾修仙者互視一眼,都道撼天神君果然如傳聞般不喜客套,開門三句話的功夫就提前切入了重點。是呵,小西涼州出現巨魃,與巴蛇何關?他為何要出手幫忙?
只聽他接下去道:“我二人游賞至此,無意再入爭端,諸位請回。”竟是一言不合就下逐客令。他話中的意思很明顯了,就是不愿伸管這樁閑事,讓眾人從哪里來就滾回哪里去罷。
姬元容肅聲道:“這一次問世的旱魃,與先前在場諸位見識過的都不同。我們這里七家仙宗都派人追剿過它,不是無功而返,就是鎩羽而歸。這一次出現的,恐怕可稱巨魃,至少影響了兩州水土,長此下去,恐致民不聊生。”
民不聊生,則影響了仙宗的基業。長此下去,仙宗統治的基礎便會因此而動搖,因此無論哪個地方發現旱魃出世,都是要急著剿滅的,這已是南贍部洲修仙者的共識。至于影響了兩州水土,那是什么樣的概念?即是數十萬平方公里土地干涸、河流稀水。若以旱魃的影響范圍來看,略成氣候的可影響方圓百里水土,道行深厚者可影響千里,像這樣動輒就影響了數十萬里的,那絕不是普通修仙者能夠應對的了。
蒼云子也出言道:“一個月前,小西涼州西南部就出現了異象,六城兩千多井在三天內先后見底。其中有些是數百年不枯,無論旱澇,這一回也是突然干涸,導致百姓吃水困難,都要到城外溪河去打水。接著就是各溪、河、江、湖、泉眼的水位迅速下降,地表開始皸裂。隨后,這影響就自西向東開始蔓延,至今四十余天,整個小西涼州都受旱。”
“我們打聽過了,相鄰的大州雍和州,過去幾個月里就是飽受旱苦,半年里死了四十萬人,偏偏七煌劍派到處都找不出這只旱魃的影子。我們自然不想這樣的慘劇也發生在小西涼州,眼下將入秋冬,本就少雨,再放任不管,恐怕馬上就是赤地千里,數百萬凡人性命堪憂。”
旱魃的可怕之處就突出在一個“旱”字,那指的可不光是天上不下雨,而是連地表徑流、地下水源都一齊枯竭。
--------水云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