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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懷柔上人長居北境不知多少萬年,白虎自玉笏峰脫困之后,也往北而去。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一個北境不需要兩尊大神,因此這二者之間難免罅隙暗生,再加上半年前白虎公開聲援隱奉聯軍,懷柔上人就算真是石頭脾氣,也不可能與他和平友愛了。
畢竟是同級別的對手,白虎在應對懷柔上人出招時一定特別謹慎,哪里會去管什么凡人瑣事?
侍女笑容中帶著苦澀:“倘若被他帶回了北境,我想再出來可就千難萬難了。寧姑娘,對高高在上的修仙者來說,從北至南不過數月可達;可是對我們這些凡人而言,恐怕終此一生都走不到。”
自然環境、惡劣天氣、疾病災疫、水火盜患,凡人遷徙有多艱難,寧小閑深有體會。她走西行路只有最開始一年是凡人,可就算是這樣也走得磕磕絆絆,歷盡坎坷。
對面的侍女沒料到她有這番經歷,聽得美眸發亮。
“你要找誰?”竟能讓她意志如此堅定,寧可孤身行走在這片險惡大地上。
“我幼弟。”侍女低聲道,“我共有兩個弟弟,大弟不幸夭折,幼弟自小和我們離散,杳無音訊。我也是不久前才得了他的消息,便想尋他來團聚。”她恐寧小閑不允,又接下去道,“你放心,只要擺脫了白虎,我自行上路,絕不會耽誤你們行程。”
南贍部洲如此廣袤,要找到失散已久的親人消息,不啻于撞大運。這一次把握不住,難道機會還能再度撞上門?
她頓了頓道:“我此生居無定所,像這般長途跋涉早就是家常便飯,又有異能相護,寧姑娘不必為我擔心。”她可識人心,慣能趨利避害,其他災厄總能輕易化解,也只有遇上白虎時吃了大虧。
這女子依舊輕易看透了她的心思。寧小閑纖指在案幾上輕輕敲了幾下:“說得不錯,不過只靠這張伶俐小嘴兒可不行。”侍女方才的言語雖然可憐,到底是一面之辭,她不會偏聽偏信。
侍女也不意外,堅定道:“寧姑娘若有別的法子可以鑒別我話中真偽,只管用來,不傷我性命就行。”
寧小閑贊了一聲:“好聰明的姑娘。”提起手邊的金樽,不知從哪里變出個白玉盞,盛了滿滿一杯瓊漿,“你可喝過這酒?”
“沒有。”侍女搖頭,“據說這酒力強勁,非凡人所能承受。”白虎警告過她,這酒水非她能用。
“說得很對。”寧小閑自懷里取出幾只小小玉瓶,從里面倒出幾種不同顏色的粉末,都混合在酒液當中,舉盞輕輕搖晃。待酒水重新澄清得不見半點雜質,她才將這酒盞遞到侍女面前,微笑道,“喝了它。”
這一整杯的份量,足夠讓一個壯年男子沉睡不醒。這侍女卻盯著它道:“喝掉它,寧大人就能證明我所言是真?”
“就能辨真去偽。”寧小閑糾正她。
這侍女毫不猶豫地舉盞,一飲而盡。
寧小閑豎起大拇指,然后在她面前晃了晃:“果然豪爽……順便問下,這是幾?”
侍女本想答“一”的,可是視野突然模糊,眼前的女子變成了三個,手指自然也變成了三個……不對,好像是五個?
寧小閑見她清澈的貓兒眼漸漸鍍上一層迷霧,一直淡定的神情也變得迷惘起來,當知酒力和藥力都開始發生了效用,于是輕輕躍到她身邊將她扶住,不讓她掉下樹去。
這姑娘不卑不亢,頭腦清楚,又不像許多聰明人那樣瞻前顧后、猶豫不決,言行中顯出了干脆俐落,不像個慣于屈居人下的。這脾氣倒是很對寧小閑胃口。
青醴酒的酒力的確強勁,不過寧小閑往里面投了幾種藥粉,已經將它的威力中和掉一大半,侍女喝了也只會醺醺醉去,卻不至于沉睡不醒。
待得她鼻息均勻,臉色也變得紅潤,寧小閑才伸指輕輕按在她兩側太陽穴上,默念了幾句口訣,自己也閉上雙眸,沉入瞑思。
她用上的,正是昔年長天在巖城對小婢女寶珠施展的“搜魂入夢”之法。這術法能令施法者鉆入對方記憶,直接在神魂中查找此人畢生見聞。言語能作偽,記憶卻騙不了人。所以用這法子辨別真偽,可信度至少有九成。
當年她還是個凡人,長天只能令她和寶珠的神識相連,才能望見寶珠畢生經歷。這法子得自陰九幽,她閱過都伏末記憶之后,也學會了這一手。此時正是用青醴酒來代替安魂香,令侍女安寧沉睡。
四野寂靜無聲,惟有水流澹澹。
過不多時,寧小閑才收回纖指,在侍女肩膀上輕輕拍了一記,低喝道:“醒來!”神力灌注進去,頓時將對方身上的酒勁驅得一干干二凈。
這侍女果然緩緩睜開美眸,仿若初醒。好一會兒,她眼中才有焦聚,于是問寧小閑:“如何,可找到了你要的?”
寧小閑往大殿看了一眼,那是白虎所在的方向。然后她痛快道:“好,我答應。”搜魂入夢術的弊端在于,必須全盤接收對方的記憶。好在凡人就算活到年老,記憶也微薄有限。她施展此術,就閱盡了侍女的過往種種,事無巨細。她看到了這名侍女的身世,看到了她的渴求,看到了她和白虎相遇的過程,也看清了她的秉性。這女子身世實是可憐,真應了一句俗語叫作“身世浮沉雨打萍”,偏是秉性堅韌無比。
最重要的是,她的確沒有說謊。
侍女一開始就沒說錯,寧小閑對白虎心懷怨懣,雖稱不上恨怒,卻很希望這家伙倒一倒大霉。若非這頭小氣的老虎誤事,從識海中解救長天的過程絕不須那般險死還生。她從來不是個大度的人,這筆賬始終被她記在心里,等著清算的機會。
沒想到,這機會來得如此之快。
------水云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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