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天突然開口道:“線索未斷,你可以繼續追查。”
懷柔上人頓時看向他。
長天指了指烏蘭的墳墓:“來接應的人,必然靠近這里。”
懷柔上人當即點頭。長天說得如此直白了,他要是再不通透,那可真是石頭腦袋了。
瘦子巴圖連自己都殺掉,就是要將特木爾偷偷運出巖炭城,同時將所有線索都斬斷。可是就像懷柔上人所說的,凡存在過,必留痕跡。有一條線索他是怎樣斬不斷的:巴圖既死,蠻人必定要再派人來接應特木爾,因此只要盯緊了靠近破廟、靠近烏蘭墳墓的拾荒者,必然就可以順藤摸瓜。
對懷柔上人來說,雖然巖炭城沒有被屠,“七日談”的病患也大多健在,可是被人擺這樣一道兒,那是奇恥大辱,非雪清不可。與巴圖有關的人,他都不會放過!
極北的日夜不明顯,白晝能長達一百多天。
特木爾醒來,睜眼望著灰色的頂篷,好一會兒神智才漸漸清醒,他卻總覺得腦子里似乎少了點什么,身上卻輕松不少。
再一低頭,這男孩不由得驚呼出聲:
身上的石紋居然褪得干干凈凈,露出了原本的皮肉。他掀開棉襖,發現肋下和大腿的皮膚還有多處紅腫與潰爛,可這種麻痛卻幾乎讓他歡喜得掉淚――再怎樣難過,畢竟身體有知覺了。
這時他才覺出身體晃動,似是乘在車上。待得掀開車簾,果然發現自己身處長長的車隊當中,正在雪地中行走。
見他探頭張望,有個伙計驅馬靠近,對他笑道:“小家伙,你真是撞大運了。我家主人說你的病已經快好了,再過上三五日就能跑能跳。”
“你家主人是誰?”特木爾迷迷糊糊,一抬頭望見遠方領頭的大車上方,插了個旗幟,上頭卻是空白一片,“我們這是要去哪?”
“去厄魯穆特城。”這伙計道,“我們主人說了,你病雖然好了,卻不適合再留在巖炭城,厄魯穆特城也是這方圓兩千里內的大城,你去那兒一定不會后悔。”
特木爾抿唇不語。
這伙計似是看出他的不情愿,又道:“對了,又有一位姓寧的仙人要我轉告你,你身體的頑疾已愈,也不會有人來抓逮你了。人活一世不易,還須好好珍惜。”他頓了頓,又道,“還有,旁人的話不可盡信,你不要再回巖炭城了。你記著,離巖炭城越遠,你就越安全。”
這話聽在特木爾耳中不啻驚雷,他失聲道:“你,你說什么!”那東西,那東西從他身體里面被祛掉了嗎?
這伙計聳了聳肩:“話已帶到,這是仙子送你的路費,拿著罷。”遞過來一封銀子,有五十兩之多。原本像他們這樣刀頭舐血、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走商的漢子,最見不得錢財露白,所謂雁過拔毛嘛。怎奈這是自家主人要他轉交的東西,老板神通廣大,他可半點異心也不敢起。
特木爾木然接過,耳聽對方馬蹄聲“的的的”遠離,心里混亂。他下意識地不想照辦,卻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些紛亂繁雜的情緒,似有不甘,似有憤怒,似乎還有些仇恨……待要仔細回想,過往的一切卻變得模糊起來。他只記得自己埋葬了妹妹,然后……然后就到了這車里,中間似乎遺漏了些很重要的人和事。
但他想不起來了。
他身上的病既然能夠治愈,寧仙子為什么要他遠離巖炭城?這疑問盤旋不去,但他模模糊糊地知道,恐怕此生都找不到答案了。
他握緊了裝著銀子的小包。
巖炭城正在收拾戰場。
今日,凡人度過了永生難忘的一天,先是天邊的雷霆突然炸落下來,整個城池上空升起綠色的光罩,有五光十色的煙花炸開;而后平時高高在上的仙人老爺突然攻城,見人就殺。
再然后,天外突然有神駿的白龍飛至,救巖炭城于水火。那可是龍啊,凡人從未親睹,但不妨礙他們第一時間就辨認出這已經謝世太久太久的遠古神物。
再然后么……金光廟突然金光大作,城民們平時虔誠供奉的大神顯靈了。等到刺目的光芒消失,而所有人也回過神來的時候,襲城的修士已經橫尸遍地,但也不能對著他們揮起屠刀了。
經此一事,懷柔上人當然是聲威大作,收獲了許多信仰之力。不過真正的幕后英雄已經回到了客莊單門獨棟的小院里,正在撩自家男神的衣服:
“別亂動,我看看。”
長天啼笑皆非:“你上午離開前,不是剛看過?”才不到一天功夫,哪怕他的愈合之力再強大,傷口能有多大變化?不過看這丫頭扒他衣服的急不可待,倒是讓他又蠢蠢欲動。
他任她的指尖在他身上游走,鼻端能嗅到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香氣。那撫觸很輕很輕,顯然她怕碰疼了他,卻自帶一種撩人的效果,碰得他肌膚癢癢地,心也癢癢地,氣息都有些加重。
寧小閑卻不知道他起了心思,一邊檢查一邊道:“你不怨我?”
“怨你什么?”他盯著她雪白的后頸,心不在焉。
“又招惹了麻煩。”她也就是多喝了一碗臘八粥,結果就摻和進了蠻人和懷柔上人的恩怨里。現在說她不是有意的,會不會有點晚了?
“這回算是麻煩主動來找你。”不知不覺中,他都已經開始依著她的性子行事了,“更何況,你下一關要渡的天劫不輕松,也該多多積攢功德了。”如今他們手頭的要務都已經基本處理完畢,也該著手考慮她后面渡劫的問題了。
她自嘲一笑:“光救人可積不起多少功德。”
他撫著她的秀發,“你和轉輪王的交易已經完成,削去自身兩成罪孽。再從蠻人手里奪下解藥,使‘七日談’不致失效,這也是一樁天大的功德。”
“日后無數人喪命的果,或是今日種下的因。這樣,也算是大功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