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閑的目光被長天的胸膛擋住,她側了側頭,才望見有個人正施施然跨過平瀾居的門檻,負手走了進來。≦雜=志=蟲≦
老實說,面貌再丑怪、再俊美的人,也不及這一位給她留下的印象更深,因為——
他根本沒有臉。
迎著白虎不善的目光,懷柔上人靜靜道:“巴蛇邀我來作客。”
長天的話更是言簡意賅:“他助我攻下了虛泫,要在中京盤桓些時日。”
這理由實是充分已極,連白虎都不好再說什么,撇了撇嘴,返身就走。死對頭出現在這里,他自然不痛快,不過他現在還有要緊事待辦,暫且放過這個大石頭人不管。
寧小閑知道他和懷柔上人的領地俱在北方,時常有些沖突,因此相看兩厭。她想了想:“秋山居面朝小湖,背倚青山,懷柔上人且住那里可好?”
懷柔上人在極北苦寒之地能夠峙立百萬年,對住處當然沒甚要求,當下對長天道:“仔細點,莫讓他逃了。”后者一點頭,他就隨侍女去了。
寧小閑這才松開長天的手,憂心道:“你傷得不輕?”
長天的腰板依舊比標槍還直,外表看上去與往往常無異,可是方才她一時忘形撲去,當即覺出這人身軀微微一顫,體表即有一層柔和的罡氣將她輕輕隔開,于是知道他必然有事,不便讓她靠近。
平瀾居的侍從都已退下,她拉著長天行至后殿,輕輕解了他的衣袍,頓時忍不住輕嘶一聲。
他上回與虛泫在寧遠商會駐地交手,胸膛上本就留傷。養了幾天好不容易行將愈合,然而就她現在視線所及,原本碗口大的拳印變作橫跨了半個胸膛的開放性創傷,從右胸一直延伸到左腹,傷口被腐蝕成深綠,最深處可見暗金的骨色。傷口兩側蝕黑的皮肉,看起來如同銅綠,并且這顏色還在努力往四周擴散。
他的傷勢這樣嚴重!她還來不及眨眼,淚珠子就掉了下來,不過還未落到地上就被長天伸指接著了。
“莫哭,虛泫付出的代價遠比我沉重得多。”出了中京,他即變回了真身。巴蛇的鱗甲堅不可摧,老沉淵的攻擊也無法打穿,只得尋找上次在長天身上留下的傷痕為突破口,攻其一點,拼命將其擴大化。
“這等傷勢,我無能為力。”她本能地想去觸碰檢查,可是手才伸到一半就被長天抓著了:“碰不得。”虛泫留在他傷口上的神力有強烈的腐蝕性,甚至可以與巴蛇本身的生命力相抗衡,她身嬌肉貴,只消碰上那么一下就會原地化作綠水,連骨頭渣渣都不剩。
想起這種傷連觸碰的資格都沒有,她只得怏怏收手,取出幾袋海王鯨精華給他。
巴蛇的生命力何等強大,莫說這么幾袋子,就是上百袋海王鯨精華對他來說也是九牛一毛,不過他和虛泫惡戰甫畢,損耗嚴重正需補充,因此也不推辭,伸手接過來喝掉:“無妨,可自愈,費些時日。”
“要多久?”
“五十年之內罷。”
她瞪大了杏眸:“這叫費些時日?”這叫曠日持久罷?
長天好笑地摸了摸她的頂發:“懷柔上人在上古之戰中受的傷,足足用了四千年才治愈。”敵對神境造成的傷痛,都帶有強烈的自身特性,那叫一個纏|綿悱惻,輕易攆之不得,惟用己身神力慢慢煉化。說到這里,聲音轉為凝重,“你受了內傷?”方才走進平瀾居,他一眼看出這妮子臉色糟糕。當今的中京已經這般不安全了么,他才離開兩日,她就受傷了?
寧小閑將虛泫的暗算說了,長天伸手按著她胸口,神力渡過去檢視一圈,臉色就沉了下來:“受傷后也未仔細調養,毒性侵入心脈。要養好,又得費一番功夫。你居然還與人動手了?”毒蟲咬傷心肌,原本就是重傷。不過她身負乙木之力,若是小心護好心脈,待他回來之后助其調養,不出十余日就能康愈。結果這臭丫頭也不知自愛,中間至少兩次動用過神通,氣血翻涌之下,將毒素直接帶入了心臟里,這要換了別的修士早就一命嗚乎。但她后頭想要排出毒素,可就得靠水磨功夫了。
他聲音里帶著訓斥之意,寧小閑心虛地嘿嘿兩聲:“時不我待嘛,然而我抓回了璇璣,算我一個將功折罪成不?”長天歸來,她心情歡喜激蕩,終是引發了傷勢,這時心口就一陣絞疼。
長天見她俏面都白了,還要咬唇忍著,自是心疼,喂她服了兩枚丹藥,以神力助她運行藥效。他聽了寧小閑的敘述,當然知道她這一回帶傷追擊璇璣,確實迫不得已,否則若是等他回來處理,這罪魁禍首早不知道逃去了哪里。再見她萎靡困頓,一副楚楚可憐模樣,他也一聲嘆息,剩下那些訓誡的話,自然是再說不出口了。
兩人靜靜相依片刻。
倚在情|郎懷中,被熟悉的氣息環繞,她很快就覺得疼痛潮水般褪去,乙木之力重新活躍起來,令她的肌體再度有力。這時她才想起來一件要務:“那頭老沉淵在哪了?”
長天捏了捏她的手:“神魔獄。”
寧小閑會意,將他帶入了神魔獄當中。這神器汲飽了靈力,其內部空間就能隨主人心意拉伸,因此長天在這里才可以自由變出真身。
巴蛇甫一出現,寧小閑就倒抽一口冷氣。乍一看,它和平素并沒甚不同,身軀依舊龐大,鱗甲依舊黝黑,然而胸口位置卻有一道猙獰已極的巨大傷口!
巴蛇的身軀大過山岳,那么這道傷口至少有五里寬,雖然不再淌血,可是傷口表面卻不是健康的淡粉,而是銅綠一般的顏色。再看蛇身,其他部位的鱗甲雖然沒有破損,表面卻被勒出了一道又一道奇怪的痕跡,像是經過了烈火灼燒。
長天負傷了,并且傷勢不輕。人形尚不明顯,變回真身之后,這傷口才叫作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