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這氣味無人注意,因為定仲賢死去當日,房間中燃的就是檀香。不過定伯遠這回拿出“緋云”,就能與之佐證了,又有好事的去翻陳年舊事,傳出“緋云”也是這位大宗主昔年從發賣會上拍走的,確是他隨身之物,并非隱流強塞給他。
最關鍵的是,他還坦承自己受了蠻祖斷臂的蠱惑,利令智昏,定仲賢之妻明玉香,也因為窺破這個秘密而被自己所殺。
明玉香也死了,眾宗派大嘩。
這位渭水宗的前宗主夫人修為平平,名氣卻大得很。她是明華閣掌門的千金,性情是女修中少見的溫淑,未出嫁之前就是聞名中北部的大美人。她嫁給定仲賢,不知令多少男修黯然神傷,不想今朝卻香殞在定伯遠手中。
這連番奇事將戰爭的進程也打亂掉,雙方各派元老對定伯遠做了仔細檢查,動用了諸多秘法,最后確認他神智清醒,未被魂修附體,言行均為自愿。
定伯遠也很從容地表示,先前做出天理不容之事,乃是受了蠻祖殘臂的影響。直到自己擺脫它之后才突然醒悟,不想渭南宗千年基業毀于己手,既然解鈴還需系鈴人,那么他作為這一起潑天禍事的元兇,就必須站出來一力承擔。
定氏兄弟在南贍部洲中北部一直享有清譽,昔年定伯遠將掌門之位禮讓胞弟,自己繼續行使守護宗派之責,這在南贍部洲也流為美談。雖說在過去一百年間,定伯遠為渭南宗參與戰事,出手不下十次,但修仙界對他的評價一直就是清明仁厚、溫敦和睦,因此幾乎沒人會將他和定仲賢的死因聯系在一起。
這樣一位道德標竿,居然犯下人倫慘案,真讓所有旁觀者都瞠目結舌。
走到這步田地,戰爭形勢突然來了個大逆轉。原來滿懷怨憤的渭南宗突然理虧,原本惡名昭著的隱流也搖身一變,反而成了受害者——畢竟聲名受損、妖軍減員,都因為被栽贓之故,所以撼天神君終于開聲,要求雙方立刻止戰,并且著手談判后續事宜。
此時戰盟也精神抖擻地出面了,按慣例首先要求了賠償——隱流莫名被栽贓挨打,可不得索要些物質和精神的補償?
然后即是定伯遠本人的歸屬問題。
對于第一條,渭南宗其實并沒有什么異議,只得摸著鼻子認了。當然它答應得這樣爽快,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宗主也被隱流所擄,群龍無首,不能制定有效的策略。
而關于定伯遠的去向,雙方卻起了爭執。渭南宗當然堅持要將他收回,畢竟他是殺害前宗主夫婦的兇手,自有宗法處置;戰盟也不同意放人,這是隱流擒拿到手的戰犯,對雙方死傷的人命要負直接責任。關于這一點,渭南宗自然是不肯的,定伯遠畢竟還是自己宗主,要是被隱流處決了,渭南宗顏面何存?
兩方都要找他算賬,都想將他抓在手里,戰局突然又緊張起來。
最后還是撼天神君出面,找了個折衷的辦法:
定伯遠并不移交任何一方處罰,而是押送東海,鎮壓在流波山之下。
對渭南宗而言,定伯遠是仙人,也是珍貴的戰力。哪怕他是殺人無算的劊子手,宗派內部處決他的聲音也不大。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還在于現在離預言中時空裂隙開啟的時間越來越近,仙人這種高等戰力,真是殺一個少一個。與其弄死了定伯遠,還不如將他封印起來,或有后用。
待到處理完所有戰后事務,已經又過了五日。
這一天正好是白露節氣,寧小閑丟下手中事務,將自己浸入熱氣騰騰的浴桶之中。
放在南贍部洲中北部來說,一陣秋風一陣涼,這會兒已經是寒意瑟瑟,晚風沁骨,能在寒夜中舒舒服服地泡個熱水澡真是一大幸事,尤其這清水還是接自山中的溫泉。
她正閉目享受水中的熱力,冷不防有一只微涼的手輕輕撫過她的面龐。
“回來啦?”她眼皮都不睜一下。在隱流大軍中能無聲無息欺近她身邊的,只有一個家伙。
說起來兩人這幾日都很忙,今晚才第一次聚首。
沒有應答。木桶中的水嘩啦一響,有人坐了進來,身軀堅逾鋼鐵,摟著她的細腰一下將她壓到桶壁。
“你好涼……”她不滿地睜眼,余下的話卻被他堵在了口中。她不過是踢了他兩下,雙腿就被抬起,搭在了桶沿上。
再后來,她也忘了自己要說什么,只聽得清水嘩啦,陸陸續續像是潑出去了大半桶水。
哪怕貼了溫火符,浴桶中的水也漸漸涼了。
她乖乖蜷在長天懷中,任他將自己抱出浴桶,拭干水珠,置到軟床上。
他的體溫,早和她一樣暖了。丈夫的心跳沉穩有力,向來有條不紊,不似她凌亂不定。
“帶回來那具尸首,你看過了罷?”蠻祖降臨所用的那具佟明夏的軀殼,被她特地帶回。研究它,對于了解蠻祖的力量極有幫助。
“嗯。”長天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撫按,說出來的話題卻異常沉重,“那副身軀筋骨堅實,經脈、血管卻格外粗大,韌性大概是渡劫前期修仙者的五倍。肌體久經煞氣浸淫,經絡比起正常人類多出三條,氣海容量也遠比渡劫前期的修仙者更大,至少三倍之數。”他頓了一頓,總結道,“身體雖然是渡劫前期的強度,但煞氣流轉、施放神通的效率恐怕還要遠遠優勝。最特別的是,這具軀體煞氣內蘊,平時藏在丹田深處,隱去了自己的修為,這才能瞞得過你們所有人的眼睛。在我推算,它能經受蠻祖降臨長達數月,這才損壞。”
白柳山莊中,可不僅是寧小閑瞧不出佟明夏的偽裝,連定伯遠和柳青璃也同樣沒能識破。她皺起秀眉:“若在山莊以外,他再強兩倍不可能是我們對手。”
“所以他要借助領域之力。”長天沉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