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前頭說了什么,她心不在焉,唯獨聽到懷柔上人喚出自己名字,當即回過神來,微微一笑:“我想請懷柔上人助我一臂之力。”
懷柔上人今日拖住兩名神境,臉色到現在都不好看。不過他體質格外特殊,就算受了傷,旁人也診不出來。寧小閑只能望見他的面色發青發白,這時候就想起長天對于懷柔上人的推斷來:“他是整塊石心得道,又非血肉之軀,不會被擊出窟窿和傷口來,因此如果受傷,只會是整體削弱。”
什么意思呢?就是懷柔上人受了再重的傷也不會流血,也不會被擊出傷口,然而身體的素質會下降。依此推斷,陰生淵、顏烈終是擊傷了懷柔上人,這才合情合理。
懷柔上人也不矯情,點了點頭:“你說。”亂世當中有幾人當真會仗義援手?反倒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才符合事實呢,寧小閑有要求,這才說得通。
郎青在一邊輕聲道:“寧夫人想引鳴沙河水,入烏頂山脈。”
懷柔上人這才怔住:“什么?”
寧小閑嘆了口氣:“烏頂山脈新開出一個天隙,根本不在原有的測算之中,另一端正好開在天外世界摩詰天和圣域的交界,因此這兩大勢力已經派出十二萬大軍搶占烏頂山脈。至多到昨天夜里,大潼關就已經淪陷摩詰天之手。”
懷柔上人終于動容:“烏頂山脈!”以他之眼界,當然知道烏頂山脈在整個中北地區的重要性。它一旦失陷,整個北部戰場就很被動,而首當其沖的就是西夜的領地,懷柔上人自己的地盤!
偏偏烏頂山脈的地形很復雜,就算是平常運送兵員物資也不是那么快捷,更別提現在有蠻人扼守關卡。
“烏頂山脈之所以易守難攻,在于山巒太陡峭,而進出群山只有一條排云路,普通兵員難以翻山越嶺。”寧小閑點頭,“如果變山為湖,可以行船,就不存在這樣的問題了。我事先考量過,烏頂山脈的地面比溢洪平原還要低上二十丈,最低處落差至少也有六十丈,形狀又很狹長,可以蓄水。”
郎青當然早就聽過她的計劃,這時啟動了沙盤,將溢洪平原和烏頂山脈的地形都具現出來,指點道:“從奇凌堰到烏頂山脈最東北角的鳳頭山,距離約為八十百里。”
懷柔上人皺眉:“這引水的路段也太長了。”
寧小閑笑了笑:“今日之戰以后,就不算長了。”溢洪平原真地溢了洪,眼下鳴沙河雖然已經疏堵完畢,但平原上變得水網縱橫,一下多出來千百條小河小溪,處處又有湖泊水潭。莫忘了這地方因何而得名,不就是泛洪容易泄洪難嗎?
原來她抱的是這樣的心思,才出了個水淹平原的主意。能進到這廳中的西夜眾將不由得對她怒目而視,暗道這女子輕輕松松一句話,就引得百萬生靈涂炭,己方也是兵馬損失慘重;可是旋念一想,若沒有這條計策,現在溢洪平原上的戰況還不明朗。誰都知道懷柔上人努力拖住兩大神境后再沒余力來幫助奇凌城,這里的戰斗耗時越久,于己方就越不利。
再討厭她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這女子一言可當百萬師。
寧小閑將纖指移到沙盤上:“溢洪平原以東以南,就是鳳頭山。我沒有移山之能,這卻要仰仗懷柔上人了。”
鳳頭山隔開了溢洪平原和烏頂山脈。
它可不是一座孤立的山峰,否則以巨靈神炮轟之也就完事了。它總共包含了七條山脈,二十二個山峰,如果從高空俯瞰下去,那也是相當壯觀的一組群山哪。所以古時的仙宗為何不開鑿鳳頭山,反而在鳴沙河上修奇凌堰,那是人家沒有神境坐陣,要實事求是找一個省力的辦法嘛。
現在西夜背靠大樹,哦不,是背靠大石,她當然要找這位神境出苦力了。并且懷柔上人的出身特別,馭石馭土正是他的拿手好戲。
郎青雖然不喜歡隱流,但今日承了她的情,戰前也同意了她的條件,這時就很干脆道:“如要引水,摩詰天圣人境在地上辟出來那道深壑可以利用,已經是天然的水道,再增擴之即可。后面大概還要再挖一段七十余里的運河。”開河七十里,對如今的西夜來說真不算什么難事。麻煩在于對面飛蘆城的蠻軍看出端倪后可能前來阻攔。
不過么,只要懷柔上人親自出手,那就一點問題也沒有了。
想到這里,郎青也不得不感嘆寧小閑這算盤打得實在太精,算計了各方反應。甚至這女子從一開始就將自己的目標明明白白地翻給他看,可他卻不能不照辦哪。
寧小閑搖了搖頭:“不須七十里那么長。”她纖指一點沙盤東南角,“這里有一條東明渠,如今雖然已經廢棄,但我三百年前曾見過它的全貌,其走向與我們要求相符,可以利用。”
東明渠即是柳青璃出生之地,三百年前這里有惡鬼吃人,引出天師柳家一段過往,寧小閑也到這里解救過池行,對那兒地形甚是了解。東明渠是本地人引水之用,原本附近五個鄉鎮各自都有一段,后來當地署衙興修水利,將這幾段連在一起修繕補長,稱東明渠。后來本地戰亂饑荒連連,居民大量外逃,此地漸無人煙,東明渠也因此而廢棄。
她接著道:“造起運河、搬開鳳頭山有三大好處。溢洪平原的水可以順暢地流向烏頂山脈,再不是無處可去,也就將內澇之患一勞永逸地除掉,此其一也;鳴沙河上奇凌堰再不是兩軍必爭之地,再不必擔心蠻族效仿我們,水淹大軍。此其二也;運河修好,奇凌城和蠻人所在的飛蘆城之間就再多一道水源屏障,對方想攻到城下可就不再那么順暢;最后一點,也即是改山為湖以后,中北戰場從此再不必擔憂烏頂山脈落入敵手、物資供給和兵員運輸無法接續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