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死者家屬,寧小閑將最艱難的工作留給了自己。≧雜≮志≮蟲≧
她苦笑一聲:“七仔本為載我而回,我終要為他盡一份情誼。”
長天沉聲道:“戰場上生死無常,每時每刻都有傷亡,不獨七仔一個。過去這幾天當中,戰盟在中州戰場上就犧牲了三萬余人,你要替他們每個都難過嗎?”他輕按寧小閑肩膀,讓她抬頭正視他,“這只是一個開始,不獨七仔,說不定你我將來也都會隕落。天隙洞開之前,我們豈非都已做好了準備?”
對于這一場戰爭的殘酷,他們早有預期。寧小閑低聲道:“我知道。只是沒料到……來得這樣快。”親眼看著至親消亡,那感覺畢竟和旁人格外不同。
長天放軟了聲調:“為人上者,沒有多少情緒留給自己。否則,就會連累更多。”
寧小閑閉起眼,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氣:“我知。”
除了涂盡,七仔陪伴他們的時間比任何人都長,長天也并非真正如心鐵石,可是憤怒、焦躁、悲慟,對于她和長天這樣的決策者來說最要不得。負面情緒會影響主觀判斷,影響他們作出的決定。戰場上,一紙謬令最少也要造成無數人命的折損。
長天將她額前的秀發撥到腦后去,正聲道:“務必思慮周全。你作出的任何決定,我都不會阻攔。”
她望著丈夫,用力點了點頭。
時間在戰火紛飛中流逝,一轉眼就過去了四十七日。
自天隙洞開以來,長達近兩個月的搶灘登陸戰終于告一段落。經過了血腥的搏殺和搶斗,蠻族各大勢力在南贍部洲各自打下一片地盤。圣域搶占了中部沃土無數,摩詰天占領中北部諸多州縣,而沙度烈則將西南方作為自己的根據地。
這一局面其實早在雙方預料之中。連接兩個世界的天隙多如篩眼,哪怕整個南贍部洲仙宗都奮勇抵抗,也阻止不了蠻人進駐故鄉的腳步。
可是修仙者的流血和犧牲并沒有白費。在西夜和戰盟的率領下,眾多南贍部洲仙宗守住了自己的領地,并且牢牢把住了無數重要通道、關卡,這才能將蠻人各大勢力死死隔開,令其不能連成一片、相互守望。
拜蠻人兇狠的入侵和屠殺政策所賜,短短不到兩個月內,有一百一十七個仙宗從南贍部洲上被徹底抹去,一百六十九萬修仙者陣亡!人間的苦難更不用說,根據戰盟統計的初步數字,被卷入戰爭、飽受侵害之苦的人類數量超過四百億,死亡人數近三十億!
到處是被夷為平地的城池,到處是坑坑洼洼或者還在冒煙的農田,也到處都有啼饑號寒的災民,被野狗啃得精光的尸骨。
用生靈涂炭、哀鴻遍野這樣的字眼,都無法形容這場戰爭的殘酷。
幸好,戰爭的車輪在這個時候忽然放慢了速度。
蠻族同樣付出巨大代價,才成功在南贍部洲站穩了腳跟。據奉天府不完全統計,入侵戰也導致依附于三大帝國的六十多個蠻族中小勢力徹底消亡,死去的蠻人將士也至少有百萬之眾!
這一輪爭奪保衛戰打下來,雙方都是全力以赴,雙方也都是精疲力盡了。蠻人站穩了腳跟、仙宗保住了領地,接下來都需要時間來鞏固自己的地盤,休養生息以備后面的爭奪。
因此戰爭突然迎來了珍貴的中場休息時間。
當然,表面的硝煙暫歇并不能掩蓋底下的暗流洶涌。南贍部洲原有的勢力格局被完全打破、攪碎、重組,帶來的后果是存活下來的大小勢力之間的摩擦和傾軋。這不僅發生在蠻族與仙宗之間,同樣也發生于仙宗與仙宗之間,比如西夜和白虎領地之間的三、四個小宗派消失了,而入侵該地的蠻人最后又被打敗,因此空出來的地盤就變作了二者都眼熱的區域。
這一日長天返回住處,望見妻子半倚住窗欞,望著初升的明月怔怔出神。她的秀發潮濕,發尾還掛著水珠,他能嗅到她身上梔子花的香氣。
她披一襲長衫,寬寬落落,可是月光照進來,偷偷將她的背影勾勒得無限美好。
他放緩了腳步走進去,將這個背影抱入懷中。她順勢往后靠,呢喃道:“今天這么早?”
“你比我還忙,圣域也幾乎停手了。”他低頭從她耳后親起,落下一連串細碎而溫暖的吻。
她的身子更軟了,也更香了。
戰火稍止,但是人員救治撫恤、物資運輸、災民安置與救濟,以及領地重新劃分,這些繁瑣已極的雜務卻似永無止境。可是誰敢稍稍懈怠?
”對了,圣域搶占了神山。”
這消息倒很讓人意外,寧小閑不解地看他一眼。長天很自覺地解說道:“中京被神山覆壓以后,富庶不再。那地方對旁人來說都失去了爭奪的價值,唯有蠻祖渴望重新入駐。”
他這么一說,寧小閑就明白了。神山原本就是蠻祖的住處,是他權力、威嚴和尊榮都達到了頂峰的象征。這一回皇甫銘要將它重新奪回來,意義大過實際,正是要向天下人證明他是真正的神王化身,他同樣有資格居住在萬仞神山之巔!
這是爭奪信仰之舉,要特別注意的是對于摩詰天和沙度烈的蠻人來說也同樣有效。畢竟多數蠻人都聽過神王的傳說。
而對于居住在神山當中的難民來說,這個消息或許反而是福音。若在數萬年前,若是入住神山的平民只有數十萬人,神王說不定眼都不眨就將他們都殺了,以維護神山的尊嚴和神秘,畢竟那里從來不允許凡人踏足。
然而時代變了。蠻族才剛剛入駐南贍部洲,正需要大量擁躉和勞力,這數百萬人還可能是最珍貴的信仰來源。換個角度來看,仙宗都無暇管顧他們的死活,凡人們反倒找到一個下家。即便蠻族對待他們不若隱流友善,至少要管要顧要安頓。
對平民來說,穩定才是一切。